第二十一章 歹徒

夜风吹过窗棂，摇晃出哗哗的声音。

702团钢七连一排三班的宿舍中，许仨多己经跟众人僵持了一天一夜。

准确来说，是他自己一个人单方面的在僵持，班里面所有的人都拿他当透明人。

他一个人站在三班宿舍门口，盯着连长办公室的门，看着来来往往进进出出的人，他就站在那里什么也不干。

从得知林骁栩跟史衿走后，他发了疯似的要去找连长讨说法，到他恢复平静，伍六壹他们用了整整两个小时。

所有人都听到了三班的动静，包括成材，但没有人过来询问，因为连长发了话。

“管他作甚？我七连没有这样乱发神经的兵！士兵的首要职责是服从命令，他哪有一点服从命令的样子！谁也不许去管他，我倒要看看他能跟我耗多久。”高诚这样说。

于是所有的人就不敢靠近他了。

一天一夜水米未进，许仨多的眼睛布满血丝，嘴唇也干的起皮。

白天的时候，他盯着连长办公室的门，似乎是想要将那扇门用眼神灼烧出一个洞来。

高诚要是不在七连就好了，许仨多这样想。

那他跟班长骁栩就不会分开，更不会在分开的时候连面也见不到，他们走的时候都没来得及跟自己打声招呼，许仨多咬紧了牙，口中隐隐沁出了铁锈味。

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他的脑子逐渐平静下来，他回想起班长在乡下老家招他入伍时的样子，充满了信心和对未来的希冀。

他想到了新兵连的大宿舍棚里，林骁栩教他叠被子时的话语。

他想到了一路走来他们对自己的帮助。

成材说：“我了解你，你其实是有能力的！”

史衿说：“仨多，你得靠自己，你得立起来，别让人看不起。”

骁栩说：“你在逃避！许仨多！我们还没说放弃，你怎么能先说放弃？”

我得立起来，许仨多这样告诉自己。

我不能放弃自己，他在心里默念。

他们为我付出了代价，我怎么能再去逃避呢。

漆黑一片的走廊里，他伸出了双手，他什么也看不见，但他却清晰的感觉到那手中扎扎实实存在的老茧——在这天夜里，一个年轻的灵魂褪去了旧躯壳。

林骁栩跟史衿打算在洛阳待两天，等帮忙处理完所有的后事，就带着林晓芸一起回北京，也免得她一个女生上京坐长途火车不安全。

林晓芸原本是要拒绝的，但见他们两人坚持也就同意了。

假期第西天，所有的事都处理完了，林晓芸将东西都打包好，三个人一起上路了。

洛阳火车站位于西工区，离他们源康街有些远，史衿他们头一天就买好了火车票，这会儿是提早出门，搭上了前往火车站的公交车。

今天周末，人流量大，三人上公交车时只剩下一个位置了，林骁栩跟史衿自然就把位置让给了林晓芸坐。

他们两人则手握着扶杆站的笔首，两人都是军人，日常的训练养成了良好的站姿，公交车上的人们忍不住就会偷看两眼，特别是其中还有一些是年轻小姑娘，两人就只当不知道，目不斜视。

林晓芸经过几天的缓和，心里总算是没那么苦闷，看到这种情景，还能打趣上两句。

“骁栩，之前我爸他们还担心你，说以你的性格，太过于内向，怕以后找不到媳妇。”

林骁栩耳根子微红，眼神避开堂姐的目光。

史衿笑着接话：“那是老爷子对骁栩了解的不够透彻啊，骁栩在七……在我们那儿的时候老受欢迎了，大家伙都爱跟他玩。是不是骁栩？”

林骁栩避无可避，只得点头附和。

林晓芸见两人的互动觉得有趣，就接着说

“我们骁栩在家的时候不怎么爱说话，没想到，到了那里竟然会交到朋友，这多亏了你们的照顾。”

史衿脸一红，伸手摸了摸脑袋：“没有，没有，是我们应该做的。”

林晓芸听他翻来覆去就是这么几句，眼中的笑意更盛。

公交车到了下一站，打开门，呼啦啦又上来了一小群人，其中夹杂着一个衣着朴素，驼着背的中年男人，他手上提着布包，一步步挪了上来。

“都往后走走啊，把过道留出来！往后走走啊！”司机回头往后招呼。

刚上车的人们就三三两两的往车厢后面走，只有那个驼背的中年男人还站在前门附近，司机说了他两句，见他只是唯唯诺诺的点头哈腰，就是不挪窝，干脆就没再管了。

公交车再次上路。

林骁栩站在后车门处，从那个中年男人上车时就开始注意到他了。

临近秋天，温度不冷不热，可隔着人群，林骁栩却清楚的看到这个男人一头的汗水，即使上车了几分钟也没消下去。

他眼神闪躲，不敢跟人对视，刚刚司机让他往后走的时候就是低着头回避了司机的视线。

林骁栩视线下移，看到了男人手中紧紧攥住的布包，几乎要用两只手抱住了，仔细看他紧张的样子，不像是怕手中的东西被人抢走，更像是怕手中的东西被人发现。

林骁栩皱了皱眉，心里那丝异样的感觉越来越浓。

史衿被林晓芸吸引了注意力，两人还在笑着聊天。

林骁栩怕自己的判断不准确，轻轻靠近史衿，碰了碰史衿的肩膀，示意他往前面看。

军人在这方面一向警觉，两人目光对视，史衿瞬间明白，不动声色的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显然，他也发现了不对劲，史衿的眉头皱起。

林晓芸好像是察觉到了两人之间的氛围不对，抬头小声的问：“怎么了？”

车厢里的人多，她问这句话倒没激起什么水花。

史衿离她近，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没事，让她坐在这里不要动。

然后他转身跟林骁栩对视一眼，假装对话，不着痕迹的借着车辆转弯的惯性向前移动，许是感受到了危险的气息，那个驼背的中年男人突然抻了抻脖子，手一松，布口袋里泛出了只有金属才会反射的冷光。

"哎哟你这人怎么回事！"前面窗口处坐着的穿碎花衫的大妈突然尖叫一声。

这个乡下男人刚刚不小心踩了她一脚。

这声尖叫像是拉开了某种警报。

中年男人佝偻的后背瞬间绷首，布包撕裂声越过了凝重的空气传入两人耳中，林骁栩看清了刀柄上凝固的血垢。

不好！——两人心中同时升起这个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