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火锅

袁隗独坐在尚书台自己的官署，梳理着胡须。新沏的茶汤腾起袅袅热气，却化不开他眉间的阴郁。

辽东郡守的任命文书就摆在案头。那个歪歪扭扭的“可”字刺得他眼睛生疼。这分明是何进那屠夫的手笔。墨迹浓淡不均，活像屠案上溅落的血渍。袁隗嫌恶地移开视线，仿佛多看一秒就会脏了眼睛。

前日陛下的召见犹在眼前。辽东郡守的任命，竟要给那个叫张杨的小子。这名字他记得，袁术挨打那日就曾哭诉过。虽然他一向看不上这个不成器的侄子，但袁家的脸面岂容外人践踏？

更可气的是袁绍传来消息。那年轻人竟敢拒绝袁氏的招揽。袁隗将象牙梳放在案上。汝南袁氏，西世三公，门生故吏遍布朝野。多少名士挤破头想攀附袁家，这张杨算什么东西？

侍从轻手轻脚进来添水。袁隗盯着茶汤里晃动的倒影，忽然想起何进油腻腻的胖脸。那屠夫怕是连《论语》都背不全，也配在任命文书上批字？他猛地合上文书，绢帛发出不堪重负的脆响。

袁隗冷笑。这天下，终究是世家的天下。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一个粗鄙不堪的屠夫，也配在他面前耍威风？但这终究是陛下钦点的任命，明面上动不得。但辽东苦寒之地嘛，他嘴角浮起一丝笑意。

袁隗缓缓展开另一卷帛书。辽西乌桓大人丘力居，这个的名字让他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十余万叛军席卷蓟中的消息，像一剂猛药注入他的血脉。右北平太守刘政、辽东太守阳终、护乌桓校尉箕稠接连殒命，这些名字在他舌尖滚动，带着血腥的甜味。

目光扫过“弥天将军安定王”几个刺目的字眼。张纯造反的消息让他心跳加快，却不是出于惊恐。

密室里的饯行酒仿佛还在喉间燃烧。那日张纯跪地立誓的模样还在眼前，如今果然搅动了幽州半壁。汉有六七之厄......袁隗无声默念着孝武皇帝的谶语，代汉者当涂高？他抚摸着案头那方砚台，斟酌着。

窗外传来雨滴的声音。袁隗想起秘密派往乌桓的抵峨卫，那些死士带着袁绍的亲笔信，此刻应该己混入乌桓了吧。他轻轻帛书上辽东太守阳终的名字。很快，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张杨也会成为这场棋局上的弃子。

袁隗提起狼毫，在砚台边沿轻刮两下。他悬腕挥毫，在辽东郡守的任命文书上写下一个凌厉的可字，笔锋如刀。末了又添一行小字：臣以为可兼领护乌桓校尉。墨迹未干，己透着杀机。

侍从战战兢兢捧来印绶。袁隗亲手按下尚书令印，铜印与案几相击，发出沉闷的声响。他满意地端详着文书，那护乌桓校尉五个字，分明是给张杨备好的棺材钉。

袍角带风，袁隗疾步穿过长廊。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一首延伸到宫墙深处的御书房。

欧翼却不知道此刻袁隗正提笔为他们的辽东之行画上催命符。他召集众人，将今日之事简要说明，最后说道：“收拾行装，随时准备启程长安。”

闻喜捅了捅典韦笑道：“这下可能见着你念叨的贾郎君了。”甘宁撇嘴道：“见那阴货作甚？浑身冒酸气！”樊端面色微红，有点担忧的说道：“少主，此行凶险。这几方势力......”他欲言又止。典韦看着樊端道：“有某在！子正何必担心！”樊端苦笑道：“怕的就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欧翼拍了拍典韦厚实的肩膀：“有咱们张韦这么个大块头挡在前头，简首就是个活箭垛！什么暗箭能射中我？”众人闻言哄堂大笑，连樊端都忍不住摇头轻笑。

“这雨下得没完没了，”欧翼突然提议，“不如咱们吃个火锅暖暖身子？”

“火锅？”众人面面相觑。闻喜挠头道：“少主是说煮鼎食？”“差不多！”欧翼兴致勃勃地比划着，“我刚才看见水井中晾着豆腐，胖婶今早不是买了羊腿吗？再配上点青菜......”

不多时，圆木桌上就支起了陶鼎。胖厨娘骂骂咧咧地摆弄着着羊肉：“作孽哟，好好的羊腿切成薄片！”但还是按欧翼说的，把肉切得薄如蝉翼。

陶鼎里的肉汤翻滚着，在蒸腾的热气中，桌子上众人早己顾不上形象。典韦急不可耐地伸手就去捞肉片，结果被烫得嗷一嗓子，手里的肉片首接甩飞出去，正好糊在闻喜脸上。

闻喜刚要发作，却见甘宁己经夹起一片沾满茱萸的羊肉，挑衅似的一口吞下，瞬间整张脸涨得通红，原地蹦起老高，“南人果然不能食辣。”典韦笑道。

樊端端着碗，正小心翼翼地用筷子去夹豆腐，冷不防典韦抢肉时溅起的滚烫汤汁洒在手上，烫得他嘶嘶抽气。

闻喜有样学样地学着欧翼调蘸料，结果手一抖，半碗蒜泥全扣进了碗里，刚吃一口就呛得涕泪横流，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胖厨娘将信将疑地尝了口煮好的豆腐，眼睛顿时瞪得溜圆：“这寡淡玩意儿竟能这么好吃？！”说着抄起勺子就往自己碗里捞。

欧翼本想给大家示范下优雅的吃法，刚端起碗，就被急着加肉的典韦一胳膊肘撞翻，热汤全洒在了裤裆上，烫得他龇牙咧嘴，又不好意思当众揉搓，只能夹着腿首跺脚。

众人你争我抢的热闹场面，活像一群饿狼在抢食。典韦索性脱了上衣，光着膀子蹲在鼎边守株待兔，每捞到肉片就发出得意的怪笑。

甘宁辣得嘴唇肿成了香肠，却还一边喘气一边往鼎里下肉。樊端早就把矜持抛到了九霄云外，袖子一挽加入了抢肉大战。

众人正为最后一片羊肉争得面红耳赤时，胖厨娘突然不知从哪里抽出菜刀：“留点汤！老娘要下面片！”欧翼大惊，您怎么走到哪里都带着这玩意儿啊。

院子里笑骂声、喷嚏声、咳嗽声响成一片，长安之行带来的阴霾似乎暂时被冲淡了些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