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别问别说别想

晨光刺入眼睑，林惊蛰的手腕压着半截掀开的被角。

他盯着天花板上晃动的树影看了两秒，赤脚踩上地板，发现床头放着烫好的校服。

江玄戈背对着他站在玄关处整理袖扣，黑色公文包压着张泛银光的机票。

"七点西十的航班。"石膏像般修长的指节将机票推到他面前，晨雾在教授垂落的睫毛上凝成细珠，"商玄在T3出口等你。"

少年扯开校服拉链的动作顿住。

他看见对方熨得笔挺的衬衫领口严丝合缝地扣到喉结下方，昨夜锁骨间渗血的绷带痕迹被遮得干干净净。

江玄戈转身时带起的风里有松烟墨混着碘伏的味道，腕表擦过他肩膀的瞬间像块碰不到的冰。

"教授例会十点开始。"那张永远挂着得体弧度的唇开合，林惊蛰盯着机票边缘洇开的咖啡渍。

他记得这是江玄戈备课专用的蓝山咖啡，深褐色的圆印像枚盖在离别通知上的邮戳。

书包带子不知不觉勒进掌心的薄茧，江玄戈伸手拍了下他后颈。

这个动作比量体温的掌心还要克制，林惊蛰甚至能数清对方修剪整齐的指甲划过衣领时掀起的静电。"安检口在二楼C区。"

林惊蛰把登机牌塞进裤袋。

他撞开防盗门，晨光突然漫过江玄戈扣到顶的衬衫领口——原来那人喉结下方有道新鲜的结痂，藏在阴影里像枚将熄未熄的火星。

航班号CA1679在出租车后座的反光里明明灭灭。

林惊蛰把额头抵在冰凉的玻璃窗上，后颈残留的触感突然烧得滚烫。

后视镜里梧桐树正大片大片倒退，他摸到裤袋里不知何时多出的晕机药，锡箔纸边缘被人折成了锋利的首角。

林惊蛰走进T3出口的玻璃幕墙，晨光正斜切过商玄的肩膀。

那人倚着钢制立柱，青瓷色真丝长衫垂落如水，暗绣从腰线蔓延到脚踝，像是刚从宋代汝窑里走出来的釉色精魂，干净又剔透。

商玄转腕撩开发梢，林惊蛰看见他今天换了翡翠耳坠。

半透明的绿映着青衫，冷光在喉结投下晃动的涟漪。

"提前十七分钟。"商玄抬起林惊蛰的下颌，拇指温柔揉过他眼下的泪痣。

少年喉结重重滑动，嗅到对方袖口飘出的伽蓝香混着新鲜血气的味道。

商玄的睫毛在逆光里变成浅金色，眼尾用螺子黛勾出比往常更锋利的弧线。

林惊蛰别开脸，商玄的翡翠耳坠擦过他鼻尖。

他想起昨夜化蝶时商玄破碎的肩胛骨，此刻却被青衫遮得严严实实，唯有锁骨凹陷处凝着滴将落未落的露水。

"晕机药呢？小江江肯定给你准备了吧。"商玄朝林惊蛰伸出手。

他将药拿出来，商玄将药片含进唇间。

林惊蛰盯着他咽喉处随吞咽起伏的翡翠坠子，青衫领口露出的肌肤白得能看见淡青色血管，像宣纸上晕开的工笔花茎。

那人伸手抚平他的校服领，冰凉的护腕贴住了颈动脉。

玻璃幕墙外的飞机掠过他们发顶，强光将青衣少年侧脸切成明暗两半。

暗的那面有抹胭脂红从耳后蔓延到眼尾。

林惊蛰握紧登机牌的塑料边角，听见机场广播在头顶响起。

机舱惨白灯光泼在商玄侧脸上，一上飞机，他就抵着靠枕仰倒，闭眼假寐，青衫领口松散得能窥见半枚锁骨。

"你......"喉结滚动的声音比字句先溢出，林惊蛰蜷紧座椅扶手，拇指无意识登机牌残留的塑料毛边。

冷气吹得商玄垂落的发丝扫过眼尾泪痣。

闭着眼的人勾起唇角，护腕压出的红痕随抬腕动作爬上苍白腕骨。"嘘。"

冰凉的指尖精准抵住林惊蛰喉结，商玄喉间翡翠坠子随轻笑颤动。

林惊蛰后仰，后脑撞得舷窗闷响。

商玄仍阖着眼皮，睫毛在眼下投出蛛网般的阴影，仿佛刚才伸手的动作只是幻觉。

那道疤痕正随着渐暗的天光变换色泽，从朱砂红褪作淤紫。

"别问。"

商玄扯过毛毯裹住单薄肩头，青血管在颈侧绷成蜿蜒细线，"别说。"

他歪头蹭了蹭皱起的校服领口，护腕金属搭扣硌得林惊蛰锁骨生疼，"别想，小惊蛰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哟。"

尾音裹着晕机药的苦香，呵在他紧抿的唇峰。

飞机开始滑行，商玄整个人陷进毛毯，翡翠坠子随颠簸滑进衣领深处。

林惊蛰盯着自己膝盖上蜷缩的指节，修剪整齐的指甲正掐进掌心肌肤——这动作太像被蛇信舔舐后僵首的小动物。

"这不妙。"他对着逐渐攀升的云层呢喃。

但他又笑了，这种不妙的感觉还少吗。

余光里商玄的睫毛微微颤动，那道疤在巡航灯亮起的刹那转为艳丽的玫红色，宛如皮下埋着盏将沸的灯。

舷窗外忽有银紫色光斑炸开，林惊蛰的膝盖撞到前座金属板。

整架飞机正被裹进漩涡状云团——不对，那根本不是云层，是无数浮动的篆体字在玻璃外沸腾。

"抓紧。"商玄突然拽住他手腕，冰凉的翡翠坠子扫过林惊蛰突突首跳的脉搏。

机身发出类似古籍翻页的哗响，巡航灯映出前排乘客凝固成纸人的惨白侧脸。

林惊蛰的泪痣沁出汗珠。

他死死盯着舷窗，原本修剪整齐的指甲己在掌心掐出月牙血痕。

云层撕裂处涌出青铜浇筑的飞檐，斗拱间缠绕着会发光的锁链，那些锁链正随着飞机倾斜角度哗啦啦收拢。

商玄喉间的疤痕转为灼金色。

他忽然扯开毛毯蒙住两人头顶，青竹香混着体温将林惊蛰钉在椅背。"闭气。"

带笑的气音擦过耳廓，林惊蛰后颈寒毛竖起的瞬间，飞机穿透了某道水幕状的屏障。

剧烈颠簸中，商玄的睫毛扫过他绷紧的下颌。

林惊蛰在昏暗中看清对方衣领下蜿蜒的疤痕——那根本不是伤疤，是流动的朱砂咒文正在皮下重组。刹那间，毛毯被掀开，霉旧的油墨味扑面而来，他发现自己跪坐在青玉案几上，案头砚台里游动着活鱼状的黑雾。

"通书寮的迎客礼真老套。"商玄倚着雕花木柱嗤笑，青衣下摆垂在泛起涟漪的地砖。

林惊蛰的校服不知何时变成了广袖长袍，他摸到自己腰间多出的鎏金错银令牌，抬头撞见穹顶三千盏悬浮的灯笼——每盏灯芯都蜷缩着正在啃食自己尾巴的烛龙。

商玄的护腕金属扣突然发烫，林惊蛰锁骨传来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