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眉目似浸过江南烟雨

沈惊棠将染血的槐花按在剑身雷纹凹槽，花汁渗进青铜锈蚀的脉络，

"林掌司的司南既指北方紫微垣，该认得这个。"

林惊蛰瞳孔骤缩——那根本不是槐花，是浸过朱砂的青铜碎屑煅成的薄片，边缘还刻着司天监暗桩的鹰隼纹。

沈惊棠耳垂突然渗出朱砂痣，浸透的明月珰坠子啪嗒裂开，滚出颗刻着"天字癸未"的磁石。

"嘉靖二十八年春，令尊在诏狱用这颗磁石替我父亲刻过验尸格目。"

他指尖擦过林惊蛰掌心血痣，青铜司南突然发出龙吟般的嗡鸣，

"现在，林公子可愿送我这孤魂野鬼去学堂渡层金身？"

"可以。"

剑鞘突然击碎供桌上的山神像，藏在泥塑里的铜钥匙坠入火堆。

林惊蛰踏着迸溅的香灰掠上横梁，扯下缠满蛛网的经幡裹住沈惊棠。

"松江书院，明天就去上学。"——反正江某人办的到。

残烛爆出最后一粒火星时，沈惊棠嗅到经幡上熟悉的沉水香——与父亲殓衣夹层藏的密信是同一种熏香。

他染血的齿尖咬住林惊蛰甩来的铜钥匙，舌尖尝到铸剑炉特有的铁腥气。

沈惊棠跪坐在书案前磨墨时，总会把襕衫领口系到最紧。

新入院的学子们最爱看他执笔的模样——玉白手指捏着狼毫，腕间佛珠随运笔轻晃，连山长都夸他眉目似浸过江南烟雨。

只有夜半无人时，他才会解开第三颗盘扣。

铜镜里映出锁骨处烫伤的合欢花纹，金粉勾的叶脉在月光下渗出朱砂色——那是用林惊蛰给的磁石粉混着鸡血调的颜料。

每过半月，他就蘸着药汁重描一遍叶脉走向，让三年前醉春阁的烙印彻底变成书院制式。

晨读钟声响起前，沈惊棠总会第一个到藏书阁擦书架。

沾着露水的帕子抚过《盐铁论》书脊时，指尖轻轻顶开包角，将誊抄着盐商密账的丝绢塞进夹层。

有次被巡夜夫子撞见，他垂眼举起染墨的宣纸：

“学生在补抄被虫蛀的《水经注》。”

当知府轿辇停在书院门口那日，沈惊棠正在茶室煮今年的明前龙井。

青瓷碎在知府皂靴前三寸，松烟绿的茶汤漫过沈惊棠月白襕衫。

山长斥责声未起，他腕间佛珠突然绷断，檀木珠子滚进氤氲水雾——原是故意用暗劲震断的。

"学生失仪。"

沈惊棠俯身收拾残片时，后颈发丝垂落。

青瓷碎片的寒光里，沈惊棠的睫毛颤得像濒死的蝶。

知府扶他肘弯的手突然收紧。

沈惊棠嗅到对方袖口散出的苦艾味。

他垂眸掩住冷笑，任湿衣紧贴腰腹，在日光下若隐若现。

知府枯枝般的手抚过他锁骨合欢花纹时，他颈侧那道伪装的烫伤疤痕突然渗出血珠——原是昨夜用磁石粉混着胭脂调的假痂。

"无妨无妨。"

知府拇指他腕骨，眼底映着茶汤里沉浮的佛珠，

"像...太像了。"

知府的蟒纹袖口扫过他眼尾，他立即将瞳孔缩成受惊小鹿般的圆润。

这个角度是照着严府祠堂那幅庶孙画像练的，连下唇咬破的位置都分毫不差。

檐角铜铃忽被西风撞响。

沈惊棠抬眼望见廊下闪过墨蓝衣角，青铜司南佩正悬在知府后心三寸——原是林惊蛰扮作衙役混在人群。

"癸未年不慎被香炉所伤。"

他声音裹着江南烟雨，阳光穿过釉面冰裂纹。

山长突然剧烈咳嗽。

"快给沈公子取件干净衣裳！"

护院抬来的屏风遮挡视线刹那，沈惊棠听见青铜剑鞘轻叩窗棂的声响，混着三年来夜夜入梦的山茶香。

更衣室内，他抚过新换的竹青色首裰。

窗外蝉鸣骤歇。

沈惊棠将褪下的湿衣抛向熏笼，火苗舔舐合欢花纹。

铜镜里烛火第七次爆出灯花时，沈惊棠终于将眉梢垂落的弧度调至画像中严家庶孙的模样。

新裁的月白绸衣被烛光镀成琥珀色，袖口暗绣的合欢花纹随他抬手动作流淌，倒真像戏台幕布掀开时翻涌的波光。

"该这样笑。"

他捏着银簪尾端轻戳左颊，让肌肉记忆塞银角子时的微妙颤动。

青瓷瓶里的砒霜簌簌落进槐花蜜，瓷匙搅动声里，铜镜突然映出父亲临刑前夜的脸——彼时沈父往他齿缝塞淬毒银角子，唇角扬起的慈悲与此刻镜中弧度分毫不差。

子时梆子响过三声，他对着烛台调整第十七次垂眸的角度。

冷汗浸透的绸衣紧贴后脊，将三年前醉春阁的鞭痕衬得更嶙峋些。

当廊下传来义父的咳嗽声，沈惊棠跪在严府祠堂捧药碗，他猛地咬破舌尖，让瞳孔漫上画像里庶孙特有的、染着风寒的朦胧水色。

槐花蜜在青釉碗里旋出漩涡时，沈惊棠摸出袖袋里那枚银角子。

烛光跃过边缘暗褐血痕，将砒霜粉末映得宛如当年父亲书房漏进的细雪。

他舀起半匙毒蜜含在舌尖，喉结滚动出严阁老最疼惜的吞咽声，却让解药蜡丸稳稳卡在臼齿凹槽。

寅时的更漏滴到第五声，铜镜突然被破晓的寒光劈成两半。

沈惊棠望着镜中裂痕贯穿的笑脸，恍惚看见诏狱铁窗将父亲的面容割成同样的碎块。

最后一线烛火熄灭前，他抚平绸衣每道褶皱，让染毒的袖口暗纹正巧盖住腕间林惊蛰送的磁石链。

新裁的月白绸衣裹着单薄肩背，烛火将布料照得半透，露出后腰处用磁粉绘的胎记——与严家庶孙溺亡时襁褓上的朱砂印完全重合。

"孙儿替祖父试药。"

他舀起掺了砒霜的槐花蜜，舌尖抵住藏在臼齿里的解药蜡丸。

瓷勺碰碗的脆响惊飞梁上雀，振翅声盖住了袖中磁石与林惊蛰司南佩的共鸣震颤。

嘉靖三十三年冬至宴，严阁老离奇暴毙。

沈惊棠复仇成功。

【嘶嘶——原本故事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