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喂养永远不会结束的轮回

倒计时：60天

粉笔灰在晨光中簌簌坠落，林惊蛰盯着黑板右上角新改的数字，电子时钟的红光刺得他视网膜发疼。

昨晚被修正带涂改过三次的"61"变成了"60"，就像有人拿着凿子在他太阳穴上刻字。

"圆锥曲线大题，给你们最后五分钟。"

老周的声音裹着铁锈味砸下来，他深蓝色涤纶衬衫的腋窝处洇着两团汗渍，粉笔头在讲台边缘敲出机枪扫射的节奏。

这个守护世界和平的通书寮前辈兼职数学老师总说高考就是战场，粉笔灰就是硝烟，此刻他正用钢尺拍打着某张课桌：

"王浩！三角函数公式抄二十遍！"

林惊蛰把自动铅笔转得飞快，草稿纸上洇开一团团墨渍。

前桌戴眼镜的课代表突然剧烈咳嗽，混着风油精的闷热空气里，他闻到自己校服袖口残留的泡面味。

窗边女生偷偷把手机塞进Bra里时金属扣的轻响，后排胖子偷吃干脆面的咔嚓声，都在老周转身写板书的瞬间被无限放大。

"林惊蛰！"

钢尺带着破风声劈在他课桌边缘，震得保温杯里的枸杞跳起了舞。

老周泛黄的手指掐着他刚发下来的月考卷，59分的血红数字正在晨光里燃烧。

"椭圆的标准方程都写反，你当高考命题组是你家厨房？"

教室后排传来压抑的笑声，林惊蛰面无表情的脸更冷了。

窗外操场飘来体育特长生训练的口号声，他盯着老周衬衫第三颗纽扣旁那个陈年油渍。

"所有人，把上周发的三十八套模拟卷翻到第12页。"

老周从讲台下拎出半米高的试卷，纸堆砸在讲台上的闷响让靠窗打盹的体委猛地撞翻了笔筒。

林惊蛰摸到卷子边缘未干的油墨，突然听见自己心脏在胸腔里泵出某种粘稠的、类似修正液的味道。

钢尺擦过耳际的刹那，林惊蛰嗅到了修正液凝固在鼻腔里的酸涩。

老周扔下的数学卷在课桌上蜷曲成嘲讽的形状，59分的裂痕正沿着油墨未干的椭圆方程蜿蜒生长。

"你们体育老师生病了，接下来还是数学课。"

老周踹开讲台边的废纸篓，粉笔灰簌簌落在林惊蛰后颈，

"某些人要是能把研究泡面调料包的劲头改为研究数学题——"

教室后排突然炸开易拉罐坠地的声响。

体委慌忙去捡碳酸饮料，铝罐滚过林惊蛰脚边时，他看清罐身上印着"决胜高考"的拉环广告。

上周家长会发的励志饮料，此刻正汩汩浸透前桌课代表的帆布鞋。

"王浩！二十遍抄完了？"

老周的声音像生锈的卷闸门轧过耳膜。

窗外的口号声突然逼近。

体育特长生们扛着杠铃跑过走廊，汗水砸在玻璃上的闷响让老周抓起三角板：

"林惊蛰！椭圆离心率公式默写！"

自动铅笔芯在掌心断成三截。

他听见自己喉咙里挤出砂纸摩擦般的声线："e=c/a。"

前排传来课代表推眼镜的咔嗒声，混着教辅书翻页的哗响，像无数把手术刀在解剖他的声带。

"知道还写反？"

老周把钢尺拍在三角函数示意图上，震落了讲台边缘的粉笔灰，

"当高考考场是你家客厅？"

林惊蛰的舌尖抵住上颚。

"现在讲解第三十八套卷压轴题。"

老周扯开衬衫领口的瞬间，林惊蛰看见他锁骨处的陈旧疤痕——通书寮执行任务留下的枪伤，此刻正随板书动作狰狞起伏。

课代表突然举手："老师，辅助线应该作在第二象限？"

林惊蛰的瞳孔微微收缩。

草稿纸上洇开的墨渍不知何时连成了函数图像，那道总在梦境出现的双曲线，正从59分的裂缝里伸出无数触须。

体育生的杠铃砸在垫子上时，他摸到了校服内袋里冰冷的金属——上周从老周办公室顺走的圆规，针尖正隔着布料刺痛掌心。

办公室的吊扇叶片挂着粉笔灰凝成的冰凌，林惊蛰踹开门的瞬间，铁锈味的穿堂风掀飞了老周摊在藤椅上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

泛黄的纸页扑向窗棂，正巧盖住玻璃上那道弹孔修补的胶痕——那是去年立春狙杀黄历兽时留下的。

"修正带用完了？"

老周用钢尺挑开保温杯里漂浮的枸杞，蒸气在他锁骨处的枪伤上结成水珠，"或者需要我帮你把五三订成本命法宝？"

林惊蛰的指甲抠进掌心，圆规尖端刺破校服内袋的触感异常清晰。

窗外的银杏叶突然簌簌作响。

"杀了黄历兽那晚，我左臂缝了十三针。"

老周忽然扯开衬衫，蜈蚣状的疤痕下隐约浮现朱砂绘制的北斗阵，

"但第二天早自习，我照样在黑板写了六道导数大题。"

墨绿色窗帘被风卷起时，林惊蛰瞥见老周办公桌下的桃木剑正挑着半包卫龙辣条。

剑穗上缀着的铜钱沾着粉笔灰，随吊扇转动在墙面投下卦象般的阴影。

"通书寮能抹平你档案里所有异常请假记录，但抹不掉高考答题卡上的空白。"

老周的声音突然掺进粉笔头敲击黑板的节奏，

"去年有个孩子，七星钉魂术用得比谁都利索，同时在送外卖时还在背英语范文。"

林惊蛰的指甲在掌心刻出西道月牙，校服内袋的青铜晷针突然发出蜂鸣。

他迎着老周锁骨处渗血的北斗阵踏前一步，打翻的枸杞水在桌面晕开省级重点中学的卫星地图。

"但他死的时候，黄历兽啃掉了他的右手拇指——"

少年的声音像被砂纸打磨过的钢尺，

"所以他永远没法在答题卡上填涂准考证号，对吗？"

老周手中的《五三》突然哗啦啦翻到导数章节，泛黄纸页间飘落半张染血的请假条。

"你知道崇祯七年通书寮折了多少人？"

林惊蛰突然用圆规尖挑开窗帘，阳光透过弹孔在他脸上烙下青铜罗盘的刻痕，

"三十七个应届生！他们的《三年科举五年模拟》现在还泡在黄历兽的胃液里！"

桃木剑穗的铜钱突然叮当作响，与教室传来的眼保健操广播诡异合拍。

林惊蛰踹开脚边滚动的易拉罐，"决胜高考"的拉环广告正在碳酸泡沫里蜷曲成嘲讽的Ω符号。

"您办公室暗格里那套1997年高考真题，"

他突然压低声音，青铜晷针的蜂鸣与操场口号共振，

"封皮下面压着的，是当年阵亡前辈们的准考证复印件吧？"

风卷着三角函数口诀撞进窗户，将林惊蛰最后一句话刻进墙面的卦象阴影：

"我们根本不是在与黄历兽厮杀——我们是在用高考真题当祭品，喂养永远不会结束的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