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清明烬·五十四座无碑雾

春末的斜阳将教室染成蜜色，林惊蛰懒洋洋趴在课桌上，校服袖口蹭着江玄戈摊开的数学笔记。

窗外的樱花被暖风卷进来，一片恰好落在他草稿纸的抛物线涂鸦上，粉白花瓣盖住了那个37分的刺眼分数。

“林惊蛰。”

粉笔头精准砸中他后脑勺时，新来的数学老师周九章正用三角板敲着高考倒计时牌，

“上来解这道三次函数题。”

老周臃肿的灰西装绷在讲台前，袖口沾着粉笔灰和枸杞茶渍。

林惊蛰慢吞吞起身，余光瞥见江玄戈的保温杯在光晕中泛起涟漪——这人连泡个菊花茶都能端出做实验的架势。

白板笔在例题上划出尖锐声响。

“三次函数求极值，核心是导数应用。”

老周肥厚的手掌拍在课桌，震得前排女生的镜盒啪嗒弹开，镜面反射的夕阳在天花板跳成晃动的光斑。

林惊蛰的指尖触到粉笔的瞬间，忽然想起上周这双手还拎着雷纹钢笔在通书寮批改猎神报告，此刻却沾满平庸的粉笔灰。

暮色漫过教室窗棂时，江玄戈的钢笔尖在导数题解析旁晕开浅灰墨迹。

作为A大数学系最年轻的特聘教授兼林惊蛰法律意义上的监护人，他每周三的辅导课总会提前二十分钟坐在后排，冷白腕骨压着教案，袖口银扣随着批改作业的动作泛着微光。

「极值点位移误差0.3个单位。」

林惊蛰听见身后传来钢笔轻叩桌面的声响，混着菩提手串与木质课桌的碰撞声。

江玄戈的镜链垂在三月暖风里，指尖正点着他故意写歪的坐标，保温杯中的杭白菊随着开盖泛起清苦香气。

周九章沾着茶渍的三角板突然敲响讲台。

这个总在课间研究足彩的中年教师，此刻正用胖乎乎的手掌拍着高考倒计时牌：

「某些同学以为找到监护人当私教就能松懈？」

粉笔灰从他绷紧的西装袖口簌簌飘落。

林惊蛰捻着粉笔头转身，看见江玄戈起身时带起松木香的风。

「坐标系平移要遵循函数图像的本质。」

江玄戈的钢笔尾端轻点草稿纸，在林惊蛰胡诌的解题步骤旁画出标准抛物线。

他腕间的菩提子擦过窗棂投下的光斑，将那片盖住分数的樱花推回窗台——那里有篮球队长用圆规尖刻下的湖人队标志，正被斜阳镀成金色。

当放学铃撕裂寂静时，林惊蛰的自动铅笔突然戳了戳周九章的后背。

老周转身看见少年举着修正过的考卷，那个被刻意写歪的极值点坐标旁，多出一行小楷批注：

建议用拉格朗日乘数法验证。

「臭小子！」

老周笑骂着扯松领带，枸杞茶在搪瓷杯里晃出涟漪。

暮色为教室镀上琥珀色光晕时，林惊蛰后颈突然触到几缕凉意。

前排扎双马尾的英语课代表第三次假装回头借橡皮，发梢扫过他压着导数题的腕骨，校徽内侧用荧光笔写着「LJZ」的缩写，在阴影里泛着极淡的蓝光。

「林同学要薄荷糖吗？」

斜后方传来细碎的包装纸声响，生物科代表攥着薄荷糖的指尖发颤，玻璃糖纸里裹着的实则是块雕成莲花状的犀角香。

她没看见少年接过时，袖口暗绣的雷纹正泛起微不可察的紫芒。

江玄戈的钢笔尖突然在草稿纸上洇出墨点。

原本浮动着杭白菊清香的空气骤然凝滞，教室后排挂着的流动红旗无风自动。

林惊蛰垂眼转着自动铅笔，余光扫过左侧窗台——篮球队长今早放在那里的矿泉水瓶还凝着水珠，此刻却诡异地朝他的方向滚了半寸。

「你们觉不觉得有点冷？」

物理课代表搓了搓胳膊，他校服第二颗纽扣早在开学初就不翼而飞，此刻胸口别着的银色校徽突然蒙上白霜。

林惊蛰的喉结轻轻滚动，嗅到混在松木香里的血腥气，那是江玄戈的钢笔在教案上划出警戒符特有的铁锈味。

课桌抽屉里的情书簌簌颤动起来。

十七封带着樱花香的信笺中，有十三封藏着护身符的边角。

靠窗的文艺委员突然捂住嘴，她课桌上用圆珠笔反复描摹的侧脸简笔画，此刻在夕阳里渗出暗红血珠。

「空调坏了？」

周九章扯着领带转身，枸杞茶在搪瓷杯里结出冰碴。

他臃肿西装内侧的足彩分析表突然自燃，灰烬飘落时化作半截镇魂符，正巧盖住林惊蛰故意写错的极值点坐标。

江玄戈的菩提手串撞出清音。

随着这声脆响，所有异常响动骤然静止。

林惊蛰的指尖抚过草稿纸上的抛物线，在37分的数字上轻轻一弹——那张被樱花覆盖的试卷突然浮空翻转，露出背面用朱砂绘制的缩地成寸符。

「都坐着别动！」

周九章的暴喝与江玄戈的钢笔破空声同时响起。

林惊蛰在起身瞬间扯松校服领口，露出缠着红绳的锁骨，上面坠着的青铜铃铛正疯狂震颤。

教室西角的监控摄像头闪过雪花纹，篮球队长刻在窗台的湖人队标志渗出黑雾，扭曲成半张狞笑的鬼面。

阴风卷着樱花扑向林惊蛰的刹那，江玄戈的保温杯突然炸开。

十二朵杭白菊悬浮成辟邪阵，而少年染着粉笔灰的指尖，正捏住那片最初盖住分数的樱花瓣——花瓣背面用针尖刻着的示爱文字，此刻正化作锁魂咒的血色纹路。

撤！"

江玄戈突然按住林惊蛰后颈，镜片被保温杯炸开的气浪蒙上白霜。

他掌心沾着教案里飘出的朱砂灰，在课桌划出带血的篆体：

「今日忌授课」

整层楼的地砖突然裂开蛛网纹，林惊蛰扯住差点摔倒的英语课代表时，听见江玄戈用保温杯碎片划黑板的声音——那截不锈钢正刻出卦象裂纹。

"规则有变。"

江玄戈拽着林惊蛰衣领撞开后门，松木香混着血腥味喷在他耳畔，

"紫藤中学建校时..."

整排窗户轰然炸裂，樱花裹着混凝土碎块砸进走廊。

江玄戈的镜链勾住林惊蛰锁骨红绳，在漫天飞舞的情书碎片里吼道：

"底下埋着五十西具无碑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