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夜市江湖

凌晨西点十七分，C市酒吧街的霓虹招牌次第熄灭。

最后一批醉醺醺的客人互相搀扶着离开，只剩下清洁工在打扫满地的酒瓶和竹签。

巷口那块被粉色餐车占据了一整晚的空地，此刻成了最抢手的黄金地段。

"哗啦——"

金属车轮碾过碎玻璃的声音格外刺耳。

一个光头壮汉推着油腻的烤串车横冲首撞，车身上"王记烧烤"的招牌歪歪斜斜，铁皮接缝处渗出可疑的油渍。

"都让开！这位置归老子了！"

光头粗壮的胳膊上盘着条青龙纹身，随着肌肉贲张的动作仿佛在游动。

他身后跟着三个黄毛青年，其中一个正用棒球棍敲打着路边的垃圾桶，发出"咣咣"的巨响。

正在收拾桌椅的"醉生梦死"服务生小王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把推开。

他踉跄着后退几步，手里的托盘"哐当"砸在地上。

"干什么你们！"小王涨红了脸。

光头男一脚踢开挡路的空酒瓶，唾沫星子飞溅："小崽子滚远点！从今天起这地盘归王哥管！"

巷子深处突然传来一阵骚动。马强挺着圆滚滚的啤酒肚冲出来，身后跟着十几个穿黑西装的保安。

他今天特意换了件绣金龙的丝绸衬衫，可惜汗湿的后背让这件"战袍"显得格外滑稽。

"王铁柱！"马强的小眼睛眯成两条缝，"你他妈活腻了？敢来老子的地盘撒野？"

光头男——王铁柱——往地上啐了口浓痰，掏出手机对准马强："马胖子，这巷子是公共区域！老子拍下来发网上，让网友评评理！"他故意提高音量，"'醉生梦死'老板霸占公共资源，欺负小本生意人！"

手机闪光灯"咔嚓"亮起的瞬间，巷口阴影处传来皮鞋敲击地面的清脆声响。

"《C市夜市管理条例》第三章第十二条。"程昱慢条斯理地系着袖扣，从黑暗中踱步而出，"酒吧街属于特许经营区，摊位分配权归商户联合会所有。"

他的声音不紧不慢，却像柄冰锥刺进喧闹的现场。

保安们自动让开一条路，就连举着棒球棍的黄毛都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

王铁柱的瞳孔猛地收缩。

他认得这张脸——去年"夜焰"开业时，就是这个看似斯文的年轻人，让三个来收保护费的地头蛇当众跪着擦完了整条街。

"程、程老板..."光头的气势顿时矮了半截，举着手机的手微微发抖，"我这就是混口饭吃..."

程昱抬手整了整领带，腕间的百达翡丽在路灯下闪过一道冷光："需要我调监控吗？上周五你在大学城用变质肉串，吃吐了七个学生。"

他忽然凑近，在光头耳边轻声道："工商局的王副局长，是我高尔夫球友。"

王铁柱的额头瞬间沁出冷汗。他当然知道这条街的水有多深——去年"夜焰"装修时有人搞事，他一个电话就搞定了；马强看起来像个暴发户，可他小舅子是市监局执法大队长...

"哥，要不咱们..."一个黄毛小弟怯生生地拽他衣角。

"闭嘴！"王铁柱甩开小弟，突然堆出满脸褶子的笑，"程老板，马老板，误会！天大的误会！"他手忙脚乱地掏出皱巴巴的中华烟，"我是看今晚人流量大，想给各位老板做配套服务..."

马强正要发飙，程昱却抬手制止。

他打量着那辆油渍斑斑的烤串车，突然问道："会做解酒套餐吗？"

"啊？"

程昱指了指不远处几个扶着墙干呕的年轻人："酸辣汤的客人大多空腹喝酒。你的烤串太油腻，会砸了整条街的招牌。"

巷尾突然传来细弱的女孩声音："我、我家有解酒粥配方..."

众人回头，看见一个扎着马尾的瘦弱女孩躲在三轮车后面，车上"周记砂锅粥"的招牌被擦得锃亮。

程昱的嘴角微微上扬："马老板，我记得巷尾还有三个空位？"

十分钟后，在保安们的"协助"下，几家小吃摊在指定区域支了起来：养胃砂锅粥、醒酒小馄饨、蜂蜜水果切...甚至还有个穿白大褂的老头摆出了"解酒穴位按摩"的招牌。

"都听好了！"马强叉着腰训话，"第一，不准靠近林老板的餐车；第二，明码标价；第三..."他指了指巷口的摄像头，"谁敢耍花样，老子让他滚出C市餐饮圈！"

程昱则更干脆——他让服务生给每个摊主发了印着二维码的围裙："扫码加入'酒吧街美食联盟'，明日酸辣汤号码牌优先领取权。"

王铁柱灰溜溜地推着烤串车离开时，听见身后传来此起彼伏的扫码声。

他摸着自己光溜溜的后脑勺，怎么也想不明白——明明来抢地盘的，怎么突然就变成"联盟成员"了？

暮色刚刚浸染天际，林若安的粉色餐车拐进酒吧街的瞬间，她的手指猛地攥紧了方向盘。

"小七...我们是不是开错地方了？"

整条巷子焕然一新——每家店铺门口都支起了统一风格的灯箱，清一色烫金字体写着"酸辣汤指定伴侣"。彩色小旗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将整条街道装点得像在过节。最夸张的是，两个穿着熊猫玩偶服的服务生正在巷口跳舞，毛茸茸的爪子里攥着一叠传单。

"林记酸辣汤尊享套餐！凭号码牌享八折优惠！"

一只"熊猫"笨拙地转身，露出背后印着的二维码和"醉生梦死"logo。另一只则举着牌子："醒酒套餐：酸辣汤+养胃粥+穴位按摩=完美夜生活！"

小七的机械眼快速闪烁，虹膜表面流过一串数据流："检测到17个新增摊位，3家存在食品安全隐患。"他左手无名指微微震动，"己向市监局匿名举报。"

林若安却忍不住笑出声。

她停好车，刚从车上下来——

"恭迎林老板！"

整齐的问候声吓得她差点摔回去。

巷子两侧的摊主们不知何时排成了两列，最前面站着满面红光的马强和一如既往优雅的程昱。

"这...太夸张了吧？"林若安耳根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