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往生重现

往生泉底的三千六百道龟裂纹，在正午阳光下像一张巨大的蛛网。谢无尘盘坐在网中央，青锋剑横于膝上，剑身映出他眉心的火焰纹——那是三日前与魔修对决时突然浮现的印记，此刻正隐隐发烫。

"第七日了..."谢无尘着剑穗上褪色的朱雀翎毛。自从师尊在坐化前说出"往生泉底见真章"的谒语，他就在这万古干涸的泉眼守候。派中长老都说这是老糊涂的疯话，毕竟往生泉枯竭己有万年。

正午的第三缕风掠过时，谢无尘听见头顶传来琉璃碎裂的脆响。他抬头看见天空裂开一道缝，不是乌云也不是空间裂隙，而是某种更为本质的破碎——就像镜子后的水银层被突然揭去。

"哗——"

银蓝色的水柱从裂缝中倾泻而下，却不是寻常的瀑布。水流违反常理地悬停在离地十丈处，形成倒悬的泉眼。谢无尘的瞳孔剧烈收缩，那水中沉浮着无数萤火虫似的光点，正自动排列成北斗七星的形状。

泉底石碑上的古老预言突然浮现在脑海："往生重现时，星图指归途。"谢无尘的剑穗无风自动，朱雀翎毛发出刺目红光。他鬼使神差地跃起，指尖触碰最亮的那颗光点。

世界在眼前炸开。

他看到赤红苍穹下，绵延万里的朱雀真身正在崩塌。每一片坠落的羽毛都化作燃烧的星辰，羽冠处站着个模糊人影，正在对虚空说着什么。画面突然拉近，谢无尘终于听清那个与自己有七分相似的面容发出的最后嘶吼：

"真正的代价..."

"不是牺牲..."

"而是..."

剧痛贯穿太阳穴。谢无尘惊恐地发现自己的手掌正在变透明，皮肤下浮现出细小的金色星沙。更可怕的是，那些星沙每一粒都映照着不同的画面——有他筑基时师尊欣慰的笑，有他第一次杀人的颤抖，还有无数根本不属于他的记忆碎片：赤红羽翼扫过洪荒大地，利爪撕开天魔咽喉...

"道心种魔？"谢无尘本能地运起清心诀，却发现经脉中流动的不再是灵力，而是那些闪烁的星沙。它们自动汇聚到丹田，凝结成微型星图的模样。左手小指完全透明化的瞬间，他忽然明白了朱雀未说完的话——代价是永恒的轮回。

泉水突然剧烈翻腾，更多光点涌出水面。谢无尘忍着撕裂般的头痛，看到星图扩展出新的支线：三百年前某个雨夜，师尊在同样的泉底捡到襁褓中的自己；五千年前那场仙魔大战，朱雀真血洒落往生泉；甚至还有模糊的未来图景——透明化的自己站在世界尽头，身后是无数崩塌的时空...

"原来如此。"谢无尘苦笑。传说中的往生泉能照见三生，却没人说过它会强制觉醒前世记忆。他试着触碰代表未来的光点，手臂透明化立刻蔓延到肘部。星沙流动的速度加快，在皮肤下形成完整的朱雀纹路。

"谢师兄！"清脆女声从崖顶传来。小师妹林霜御剑而至，却在看到倒悬泉水的瞬间僵在原地。她腰间的验魔罗盘炸成碎片，剑穗上那根与谢无尘同源的朱雀翎毛燃起幽蓝火焰。

谢无尘想警告她别靠近，喉咙却发不出声音。透明化己蔓延到颈部，星沙在气管里流动的触感让他作呕。更糟糕的是，林霜的出现似乎触发了某种机制，倒悬泉水突然分出第二股水流，朝她席卷而去。

"快走！"谢无尘终于挤出一声嘶吼。他强行催动星沙，透明化的右臂爆发出朱雀真火，在泉水与林霜之间筑起火墙。这个动作加速了身体的崩溃，右肩以下完全化为流动的星沙。

林霜的瞳孔映出诡异景象：谢无尘半身透明如水晶，体内星沙组成无数微缩世界；而倒悬泉水表面浮现出密密麻麻的人脸，全是派中典籍记载的历代飞升者。最清晰的那张脸，赫然是壁画上的初代朱雀。

"师兄你..."林霜的剑哐当落地，她看着谢无尘额间彻底成型的朱雀纹，"你是圣尊转世？"

回答她的是天崩地裂的巨响。倒悬泉水突然炸开，光点组成的星图铺满整个天空。谢无尘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浮空，透明化部位开始结晶。在彻底失去意识前，他看见每个光点里都有一双和自己一模一样的眼睛——那是无数轮回中的"谢无尘"，正透过星图注视着自己。

"不是牺牲。"初代朱雀的声音突然在脑海响起，"而是选择。"

星沙洪流中，谢无尘同时体验着三万六千种人生：有时他是斩妖除魔的剑仙，有时他是涂炭生灵的魔尊，更多时候他是燃烧自己填补世界裂缝的那只朱雀。所有记忆在结晶的心脏处交汇，炸开一道明悟——

往生泉根本不是泉水，而是世界裂缝的具象化。那些"飞升"的前辈，都成了修补裂缝的"补天石"。

"霜儿..."完全结晶前的最后一刻，谢无尘将毕生剑意凝成玉简射向林霜，"告诉掌门，往生泉是..."

话音戛然而止。结晶化的躯体崩解为星沙，汇入天空的巨型星图。林霜接住的玉简上，只余两个被灼烧出的古篆：

【涅槃】

倒悬泉水突然静止。所有光点回归水流的瞬间，林霜看到星图中浮现出三百六十五个修真界的倒影。每个世界都有往生泉，每个泉边都站着开始透明化的"谢无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