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剑冢逢君

谢无尘在第七千次挥剑时，剑尖凝出霜色冰花。

玄铁剑刃劈开簌簌落雪，剑气荡过剑冢断崖的刹那，七十二柄古剑残骸同时震颤。这是他每日晨修的规矩——以新雪拭旧剑，剑气需惊动所有沉睡的剑魂方算圆满。

最后一道剑势将收未收时，他嗅到混在雪气里的血腥味。

不是妖兽的腥臊，而是清苦药香裹着铁锈气——像冰原上折断的龙胆草。

十步外的枯树下，抱伞少女正在积雪中发抖。

素白道袍松垮得近乎滑稽，的脚踝冻得发青，怀中的玄色骨伞比她人还高半尺。最刺目的是袖口渗出的血迹，在雪地上洇出红梅般的斑点——那是强行冲脉留下的暗伤。

"你剑上有血味。"她忽然开口，声音清泠如檐下冰棱。

谢无尘归剑入鞘的动作微滞。三日前凌霄子抱回这丫头时，他曾在问心殿外瞥见一角染血的衣袂。此刻那双琉璃瞳映着雪色，竟能看破他昨夜强行冲关的暗伤。

"新弟子不得擅入剑冢。"他剑鞘轻点地面，积雪凝成冰障，"回去。"

少女反而向前半步，绣鞋陷入雪窝。伞柄金铃随着动作轻响，惊起崖边几只寒鸦："师尊让我找谢师兄修炼。"

谢无尘终于转身。

晨光刺破云层的刹那，他看清伞面流转的星河纹路——这柄三百年前震伤十八名夺宝者的九霄玲珑伞，此刻温顺地伏在她臂弯，伞骨金铃映着雪光，恍若坠落人间的星子。

"握伞的手势错了。"他鬼使神差地开口。

少女翻转伞柄，星河纹骤然暴涨。谢无尘瞳孔骤缩，剑气本能地劈向伞面，却在触及星河的刹那消融成雪沫。

"这样对吗？"她将伞面倾向他头顶，挡去纷扬的雪粒。

少年耳后倏地发烫，剑气失控地削断崖边枯松。积雪轰然坠落间，他瞥见她腕间未愈的灼痕——正是三日前药庐爆炸留下的伤。

"晨修卯时。"谢无尘突然挥剑刻字。

剑气犁过青石地砖，银钩铁画的字迹深陷雪中："过时不候。"

少女蹲身戳了戳凹陷的铭文，袖口滑落朱红丹药。药丸触及积雪的刹那，赤色冰花蔓出三丈，惊得远处窥视的弟子倒退数步。

"赤血融冰丹？！"

"这傻子竟会炼玄阶丹药？"

讥讽声随风飘来时，谢无尘的剑气己斩断偷窥者的发带。

"滚。"

玄铁剑归鞘的铮鸣声中，他解下外袍抛向少女。衣摆扫过她冻红的指尖，残留的体温混着松雪香，惊得伞面星河乱了一瞬。

"明日若迟到，"少年踏着剑冢残剑离去，"罚抄《天衍剑典》。"

云清绾抱着尚有余温的外袍，鼻尖忽然发酸——这味道，竟与葬神渊底那抹护住她的剑气，一模一样。

暮色染红剑冢时，谢无尘重返断崖。

雪地上赤色冰花未消，他并指挑起一缕丹气，眼底泛起波澜——这分明是药王谷失传的秘丹，当年母亲临终前攥着的残方，竟被这丫头随手炼成？

七十二柄古剑突然齐鸣，剑气首指东南。

谢无尘霍然转身，见云清绾跌跌撞撞的身影没入暮色。她怀中的九霄玲珑伞流光溢彩，伞尖金铃指引的方向，正是葬神渊。

当云清绾触碰剑痕时，积雪下浮出暗红纹路——正是前世锁链伤痕的形状。

谢无尘的剑气不自觉地护住她足尖，斩断悄然袭来的蚀骨草根茎。

暮色中离去的少女不曾回头，伞面星河却倒映出少年驻足的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