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第四章 宁静致远

李夫人每次都会特意请戏班子，头牌一定是正好当红的某位老板，无一例外，身姿婀娜，嗓音婉转。

洋酒与佳肴的香气混着戏班子的丝竹声，织就一场浮华幻梦，锦津总觉得眼前繁华如同戏台布景——轻轻一戳就会支离破碎。

锦津收起思绪，准备出门。

“小姐。”如意追到门廊，“让阿宽送您吧。”

“沈世良吓唬你的话也信？”

“您明明答应他了。”如意固执地站着。

锦津望向巷口：“我只是想一个人走走。”

“小姐一个人的时间己经足够多了，沈少爷也是一片好意。”

“胆小鬼。”

“沈少爷关心您。”如意一副认死理的样子。

锦津移开目光，沈世良真是个祸害，连如意这种丫头都替他说话。

锦津正要批评，转念一想，也许是受了如秀委托——算了，不为难小丫头！

阿宽来了，开着沈世良的车。

胡同巷子窄，阿宽技术好，开得很熟练。锦津若不是为了生意，其实不耐烦这样的宴会，年轻姑娘被人像商品一样瞧着评头论足，言语粗俗，无非是屁股翘不翘能不能生儿子。

汽车驶出狭窄的胡同，锦津忽然让阿宽绕路。她摇下车窗，任晚风拂面。若能随心所欲，她真想去卢沟桥数石狮子，看落日将城墙染成金色。

近来她愈发贪恋独处的时光。深夜一盏美孚灯，一卷书，一支笔，便是全部天地。这种寂静让她心安，不必强颜欢笑，无需曲意逢迎。

远离人群更是一种幸福，平静的力量压倒一切邪念和不安，内心无需波澜，言语不必迁就。

花开有声，月下有影，每天每日，突如其来的满足感，让锦津生命充盈无比。

内心漾起微澜，澎湃着动人心弦的曲调，低沉有力，无需分享，锦津等了很久，终于得到人生这一刻的幸福。

她整个人都陷入轻盈，内心极为敏捷，下笔如有神，画出的花飘着香味，挺拔的树木能撑百年风雨。

宁静叫人于呼吸间海纳百川，包容万物。

汽车转过街角，戏班子的唱词隐约飘来：“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她隐约不安，觉得不应赴宴，而应该关紧门窗，熄灭灯火，在黑暗中，在无人打扰的时候，好好想想她与沈世良的关系。

到达李家，锦津发现自己是最后一个到的。

李夫人八面玲珑，虽然上了年纪，但依然眉目如画，打扮入时，举手投足间，既能瞧见年轻时的风韵，又可见岁月沉淀出的沉稳优雅。

李夫人是西北人，在京城生活了三十年，期间从未回去，她自嘲己经受不了边关的风沙。

李夫人的丈夫去世多年，膝下有两个儿子：一个在军队服役，一个负责打理家业。

望着锦津，李夫人暗自盘算：这姑娘是个难得的人才，若能辅佐家业，李家的体面还能维系下去。她太累了，急需一个接班人。

李夫人以美貌盛名，有很多关于她的传闻，李夫人对此不屑一顾，但她在锦津面前却做了澄清：不过是些长嘴妇人妒忌生事。

李夫人身姿挺拔，眼神坚定，不像是说谎的人。

锦津不仅相信她，还暗自祝福，一个能干的美人，值得过她想要的生活。

事实上，传闻对李夫人没有造成任何打击，她几十年如一日，热爱社交，举办各种聚会，她善于交际，宴会上的每个人都被她照顾得宾至如归，让人忍不住觉得自己就是今天最重要的客人。

李夫人总能认识新朋友，锦津的几个大采购商都是李夫人介绍的。

锦津拿出利润的百分之三十送给李夫人，以答谢她牵线搭桥，李夫人温言拒绝，她给出的理由很简单：她喜欢锦津，拿锦津当个晚辈看待，能为锦津做些事情，是她的荣幸。”

锦津亲自绣了几幅山水人物送给李夫人，李夫人视若珍宝，将其装裱后挂在墙上，引得更多人瞩目。

一传十十传百，锦津手艺超群，名动京城。

宴会上的大多数人锦津都不认识，她也没有兴趣认识，躲在角落里赏花看月。

李家小儿子这段时间己经和锦津相处得很熟络了，他深知母亲的心意，着实对她献过一番殷勤。

“锦津，你能来我很高兴。”

“锦津是给我面子，”李夫人插话进来，“本来也请了沈少爷，不过沈少爷说要去郁家，我还真怕他把锦津也带走了。没有锦津，我办这个聚会还有什么意思。”

李夫人着实夸张了，锦津无言以对，嘴角轻轻颤动，算作回应。

“锦津，世良去郁家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

“我听说郁家想要把女儿嫁给沈少爷。”李夫人笑着，首首地看着锦津，仿佛要看出什么答案。

锦津笑了，唯有祝福，至于她的心事，连亲妈如秀也不知道，怎么可能跟李夫人一个社交人士讲。

她人的八卦新闻是社交人士的感情粘合剂。

李夫人也干巴巴地笑了笑。

“多亏了你来，我才能把儿子圈在家里。”

“没有被他嫌弃，我真是荣幸。”锦津说。

李夫人瞥了儿子一眼，投过去一个颇具意味的微笑，这微笑意味十足，好像是鼓励他勇敢追求真爱，又仿佛带着一个过来人的告诫，选妻子务实——眼下锦津极为合适。

“锦津，你生的这么漂亮，想要你做媳妇儿的人肯定多得数不清。”李夫人说。

锦津不如过去圆润，瘦下来的她呈现出一种凌厉的美感，叫人过目不忘。

相比宴会厅里花枝招展的女人，锦津不算出众，也无法用风情形容她，她甚至都不怎么笑，对男人释放出的勾搭之意置若罔闻。渐渐的，她得了个木头美人的称号。

大家对锦津被沈世良退婚的事津津乐道。

传闻有很多个版本，其中最有名的一个版本是：沈世良爱上了锦津的表妹——自己的弟妹，为追求真爱和锦津退婚，如今弟弟弟妹远走广东，他寂寞了看锦津能挣钱又想娶锦津。

锦津听后一笑，觉得这个版本与她所见略同。

有人把锦津视为受害者，对她抱以同情；有人幸灾乐祸，认为锦津己经声名狼藉，不应再端着架子，有男人要不错了。

李夫人和锦津说话的空档，己经有不少宾客指指点点，他们搞不懂李夫人为何屈尊看上这么个被退婚的女人，实在是有辱门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