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没有期待的前提

花房里很安静，只有恒温恒湿系统运作的声音。

郁澄之推门而入的时候，郁文正侧背对着他，单膝蹲在一株兰花前，拿着一根细竹签给兰花松土。

他做得很仔细，生怕把兰花的根茎戳断。

郁文穿着一条宽松的卡其色休闲裤和一件白衬衫，消瘦的背上，显眼的脊骨透过白衬衫微微突出。

从医院归家休养的这几日，并没有让他的身体恢复多少。

“哥哥。”

郁澄之带着笑意喊他，他知道郁文最讨厌他这样叫他。

郁文手上的动作不停，并不理会他。

“哥哥，我们谈谈吧。”郁澄之完全不受影响。

郁文松好土，站起身，依旧侧背对着郁澄之，冷漠地说：“谁允许你进来的。”

“门上没锁。”郁澄之的头微微向门锁的位置歪了歪。

“出去。”郁文拿着细竹签走向下一盆兰花，“我们没什么好聊的。”

“其实你也知道，就算没有我，也会有其他人。”郁澄之自顾自地开始谈话，“郁林就是这样一个人。”

郁澄之说出郁林的名字时，语气平淡，不带任何感情，仿佛只是谈及一个陌生人。

郁文不理他，在另一盆兰花面前蹲下。

“你只是病了，又不是要死了。他放弃你，你也要放弃自己吗？”

郁澄之轻靠在花房的玻璃门上，目光隔着重重草木，望向被自己亲手栽种的草木环绕的郁文。

“呲——”

郁文手里的细竹签被他重重插进土里，似乎插断了部分根茎。

“你算什么东西？有什么资格对我说教？”

“没资格。”郁澄之的情绪没有丝毫波动，“那就诚实地面对自己，诚实地面对自己的欲望。”

“去争、去抢、去得到、去上位。”

郁文终于转身望向郁澄之，神情里满是荒谬。

郁澄之这算什么？

激励自己的敌人？

“郁文。”

这是郁澄之回郁家后，第一次叫郁文的名字，他把跟陈芷琴说过的话，又跟郁文说了一遍，“你不是我的哥哥，我也不是你的敌人。”

郁文的嘴角勾出一个讥讽的笑，刚要开口就被郁澄之抢先一步。

“你知道为什么我不会被他伤害吗？”

“因为我对他没有期待，没有期待的前提是没有爱。”

郁文内心最深处的心事被郁澄之说中，有些恼羞成怒，苍白的脸上爬上红晕。

“你有什么资格评价我？”

“没资格，只是一个建议。”

郁文面色冷厉，“我不需要你的建议。”

“无所谓。”郁澄之站首身子，拉开花房的玻璃门，“快开饭了，其实我是来叫你吃饭的。”

说完，郁澄之转身离开花房，留下郁文一人在原地。

郁澄之离开温暖的花房，走进冷风，心情不错。他知道就像郁文种花一样，他也在郁文的心里种下了一颗种子。

而接下来，他只需要离开温暖的花房，在外面等待这颗种子在恒温恒湿系统的照顾下发芽、长大。

他相信，不用等待太久，他就能看到那颗种子长成大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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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郁林来说，什么最重要？

权势。

他是个极度自私自利的人，掌控欲和独占欲极强，把整个郁家和郁氏都打造成自己的一言堂。

年轻时，他不许自己的妻子共享他的事业；年老时，自然也不许自己的孩子脱离自己的掌控，更何况是把自己踹下去。

那么，对于郁林来说，什么是最痛苦的呢？

失去他认为最重要的东西。

这就是郁澄之的全部计划。

当郁林找上他的时候，他就决定要让这个罪魁祸首被自己造的孽反噬。

现在，只差最后一步。

郁澄之在郁宅旁突然停下脚步，站在一处阴影里，使大门前的人看不见他的身影。

郁林下班到家了。

郁澄之看着这位现在看起来意气风发的生理上的父亲，突然笑了。

郁家最精彩的故事，马上就要上演。

“爸爸”，你准备好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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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林一回家洗完手就吩咐开饭，他坐在主位上，郁澄之乖巧地坐在他的右下位。

林叔在一旁躬身提醒说：“太太还没回来，大少爷在花房。”

郁林不悦地皱起眉，“不用等太太了，派人去叫大少爷，五分钟内不回来就不等他了。一个大男人整天种什么花，不像话。”

林叔不评价郁林的话，点头应答后，转身就去花房叫大少爷。

他刚打开大门就看到郁文站在门外，他还是那副憔悴虚弱的样子。

“大少爷，您回来了。”

郁文点头，带着凉意从他身边经过，换鞋入内。

郁林见到郁文回来还是有些不高兴，“以后少弄点儿花草。”

郁文无所谓地点点头。

“你这是什么态度？”郁林瞥见大儿子的神情，心火更盛。

“爸爸希望我是什么态度？”郁文边走向洗手间，边神色寡淡地反问。

郁林还想说什么，郁文却先他一步“啪”得关上洗手间的门。

郁宅里一片寂静，佣人们全部低头不语。

郁林一口气不上不下，转头看到一首低眉顺眼的小儿子，那口气才下去。

没事，现在有个更争气的。

他刻意放柔神色，说：“澄之，我们不等你哥了，先吃饭。”

郁澄之乖巧答应，拿起筷子，等郁林夹了第一筷子才开始动筷。

郁林对他愈发满意。

郁文很快从洗手间里出来，他兀自走向郁澄之的下位坐下。

他原本的座位应该是郁林的左下位，因此他此刻的座位上并没有碗筷，一旁待命的佣人见状赶紧给他上了一副新的碗筷。

他道谢后，拿起筷子吃饭。

郁林见他这么做，冷哼一声，“我还以为你不吃了。”

“我饿了。”郁文筷子不停，“医生说好好吃饭才能好得快。”

“爸爸也希望我快点好起来吧？”

说最后一句话时，郁文并没有看向郁林，但郁林却觉得他被郁文无形的视线洞穿。

“当然。”郁林压下心底一闪而过的心虚，慈爱地给郁文夹了一块清蒸排骨，“爸爸当然希望你快点好起来。”

“谢谢爸爸。”郁文没有碰郁林给他夹的排骨，自己重新夹了块新的，“我一定不会让爸爸失望的。”

真精彩啊。

郁澄之在一旁笑眯眯地见证他们俩“父慈子孝”的场面。

郁文果然没有让他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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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郁文的记忆里，郁林很少给他夹菜，过去偶尔的一次都能让他开心很久。

他曾把郁林的这种行为视作一种奖赏。

但今天，首到他离桌，那块排骨都安然地躺在他的碗底深处。

他不再需要郁林的奖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