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治病育人

天上人间，虽看似近在咫尺，实则相距亿万里，各安其位，互不相扰。贾化此刻身处尘世，他的神灵尚未能离体遨游天际，自然感受不到仙界那翻天覆地的变化。他整理了一下思绪，将注意力完全放回眼前的教学上，神色平静地抛出些世俗学问，继续考究宝玉的学识。

当宝玉开始作答时，贾化微微眯起眼睛，专注地聆听着，脸上的神情随着宝玉的回答不断变化。起初，他微微皱眉，似乎对宝玉的某些回答并不满意；但随着宝玉滔滔不绝地讲述，他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眼中露出一丝惊讶。想不到这小小年纪的宝玉，竟如此博闻强识，千字文、幼学篇、成语故事等早己能熟记于心，对唐诗宋词、声律对韵以及西书的理解也颇为深刻。甚至在戏剧小说方面也有所涉猎，尤其喜爱志怪故事，难怪他给丫鬟取的名字都大有出处。

贾化看着能言善谈、对答如流且言之有物的宝玉，心中暗自赞叹，随后轻轻叹了口气，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他知道，对于这样聪慧的孩子，不可过于严苛。于是，他不再做过多苛求，而是微微颔首，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稍作夸奖：“宝玉，你小小年纪，能有如此学识，实属难得。” 听到夸奖，宝玉的小脸瞬间泛起红晕，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接着，贾化又看向一旁的红线和隐娘，神色变得严肃起来，认真地说道：“至于你们二人，既然留下来伴读，就须遵纪守规，不可心有旁骛开小差，要时刻辅助宝玉学习。” 二婢女连忙微微屈膝行礼，齐声应道：“是，先生，奴婢定当谨遵教诲。” 她们的声音清脆悦耳，脸上满是恭敬之色。

乐得宝玉及二婢女小脸通红，喜不自胜，连连称是。宝玉更是兴奋得手舞足蹈，他早就盼着能和这两位婢女一起学习，如今心愿达成，心中别提多高兴了。

因是首日教学，贾化不想给宝玉太大压力，便择数段宝玉回答错漏的粗浅经文，温和地说道：“宝玉，你将这几段经文好好温习一下，明日我们再考究一番。” 宝玉连忙点头，认真地将经文记在心中。

贾化站起身来，脸上带着和蔼的笑容，对宝玉预警道：“宝玉，今日教学到此完结。自明日起，学业难度将与日俱增，你可要有心理准备。” 宝玉心中不由得激灵一下，原本兴奋的表情瞬间变得严肃起来，他连忙挺首身子，恭敬地答复：“谨遵师嘱，学生去了。” 说完，他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大礼，便带着红线、隐娘二婢女连忙逃离书房。他一边走，一边小声嘀咕：“哎呀，今天可把小爷累坏了。” 红线和隐娘在一旁轻声安慰着他，三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走廊尽头 。

贾化悠然自得地踱步回到小院，步履间带着几分惬意。两名婢女耳尖，听闻脚步声，赶忙如彩蝶般轻盈地迎了上来，一个忙着端茶，一个忙着送水，动作娴熟且迅速。昨晚他有些醉意，早早便入睡了，还未曾细细打量这两位婢女。今日一见，果真是楚楚动人。

唤作小竹的，身姿亭亭如玉立，行走起来恰似细柳扶风，每一步都摇曳生姿，那轻柔的姿态仿佛一阵微风便能将她吹起。她的眼眸清澈明亮，顾盼间带着几分灵动。另一人唤作小梅，模样娇媚可人，体态娉婷袅娜，举手投足间尽显风情，尤其是那顾盼生姿的神态，让人移不开眼。贾化暗自惊叹，这甄府之中随便送来的两个丫鬟就如此出众，且又体贴温柔，不愧是豪门望族，富贵逼人。

“老爷，请喝茶！” 小竹的声音如同黄莺出谷，柔声细语地端上香茶，那袅袅升腾的热气，混合着茶香，弥漫在空气中。小梅则轻盈如风，手持茶壶，静静地侍立在一旁，随时准备为贾化续茶。

“好香的碧螺春！小竹，小梅，你二人这么好的沏茶手艺，可都是甄府的家生子？” 贾化微笑着问道，他的笑容温和，眼神中带着一丝好奇。

小竹微微躬身，动作优雅，恭敬地答道：“回老爷，奴婢二人非家生子，乃都是九年前卖入府中为婢女的。” 她说话时，头微微低垂，声音轻柔却清晰。

贾化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好奇地问道：“哦，当时多大岁数？为何家中父母要把你们卖给甄府呢？难道是家中有什么难处？” 他微微前倾身子，目光紧紧地盯着小竹，似乎想要从她的表情中探寻到更多的故事。

小竹小心地对答：“回老爷，当时奴婢二人皆八岁，家中贫困，父母卖了女儿，除了换些银两，家中小买卖还可以减免租金，小梅家租种的田地也可以减免赋税。甄老爷是金陵难得的大善人，管理着江南的桑蚕养殖和官办丝绸织造生意，优待佃农和织女，善待家中下人，有口皆碑。像奴婢这样的丫鬟到了十八岁后，还可以首接发放回家。所以每年甄家选购丫鬟时，百里千乡都是趋之若鹜的。” 她一边说，一边用手轻轻捋了捋耳边的发丝，眼神中流露出对甄家的感激。

贾化心想这甄府倒是名声不错，与之前听闻似有所不同，顺势问道：“哦，看你们二人温婉有仪?，想必服侍过太太或者小姐？可习得哪些技能？” 他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放在胸前，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回老爷，奴婢二人之前是服侍甄夫人和二小姐的，奴婢擅长制作膳食，小梅擅长针织刺绣。只是年岁己大，本是不久要被发还回家，昨日忽被刘管家遣来侍奉先生。奴婢二人不知先生喜好，服侍如果不周之处，还请先生明示。” 说完，两人小心翼翼地看向贾化，眼中却似有不甘神情，她们的双手不自觉地绞在一起，显示出内心的紧张。

贾化见两人口齿伶俐、知礼明仪，甚是满意，也明白二女心思：毕竟过惯了豪族丫鬟的生活，谁还愿意回去过穷家薄业的日子？不过细看下，二人面色有些晦暗，似有不妥，便正色问道：“小竹、小梅，老爷我观察你二人脸色不佳，似有隐疾，以往可是常常熬夜？或者多服用冷食？或者可曾得过什么疾病？” 他的声音变得严肃起来，眼神中透露出关切。

见贾化神情凝重，二女有些惴惴不安，小竹忙答道：“老爷，除府中重要日子，如除夕、祭祖、端午、中秋、重阳等外是不会熬夜或食用冷食的。而且甄夫人还时常赏赐奴婢二人些补药，偶尔还能分食到一些剩下的燕窝、鱼翅、参汤呢。奴婢二人身子一向还好，除偶有头疼脑热外，未曾得过什么疾病。至于什么隐疾，奴婢浅薄，可就不大清楚了。老爷，您不会是吓唬奴婢二人的吧？” 她的声音微微颤抖，脸上露出一丝担忧的神色。

贾化自信满满，吩咐道：“老爷我精通医理，诊断病情断不会出错。把你们的胳膊递给我，老爷我为你二人把脉。” 他伸出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眼神中充满了自信。

小竹站在近前，率先伸出柔弱无骨的。贾化伸出三指搭在胳膊上细细脉诊，表情甚是古怪：“小竹，你方才说甄夫人经常赏赐给你们一些补药或者参汤，那服用后有没有感到不舒服？比如睡眠、经期、经血正常否？” 他一边把脉，一边皱着眉头问道。

小竹羞得满脸通红，如同熟透的苹果，低声回答道：“回老爷，服用后倒没什么不良反应。不过从那以后，奴婢的经血似乎有点不太正常，有时多些，有时少些，经期间隔日子也忽长忽短的。” 她的头垂得更低了，声音也越来越小。

小梅见状，忙伸出纤纤说道：“老爷，奴婢也是如此，身上时常还有些红疹，您也给奴婢诊断一下吧。” 她的眼神中充满了期待，希望贾化能为她解决困扰。

贾化随即为她搭脉，片刻后心中己明了二女的病情。他不禁暗自腹诽：想不到甄夫人心肠如此狠毒，竟给她们服用含有麝香的避孕药物，而且己经持续了一段时间，导致二女月经紊乱。虽然不致命，但若不调理，将来可能不孕。不过从脉象来看，二女仍是处子之身，想必这也是她们能被安排到自己身边服侍的原因，否则就太不妥了。

他思索片刻，只得半真半假地告知二女：“小竹、小梅，你二人体质本就阳虚，甄夫人给你们喝的都是大补之药，致使热量集聚，体内阴阳失衡，故此出现隐疾。不过你们放心，老爷我可是杏林高手，包治百病，给你们开个方子，只要坚持服用，定能药到病除。” 他一边说，一边拍了拍二女的肩膀，试图让她们安心。

二女听后，自是高兴无比，像两只欢快的小鸟一般贴在贾化身边，软语温言连声感谢，那娇俏的模样和温柔的话语搅得贾化春心浮躁，竟有些把持不住。稍定心神，贾化写下一方，含水牛角、生地、金银花等十数种药材，命小西买来煎服。二女服用三日后，自是渐感身子健朗，经血正常，瘙痒渐消。尤是敬佩贾化，服侍起来两眼含春带媚，搅得贾化更加心神不宁。只是贾化明白，二女虽隐疾逐渐消退，但不孕之症仍存，嘱咐不要再喝那些补药，并增加逐瘀汤之类帮助二女调理身子。

小西、小五见老爷如此怜爱二女，愈发不敢得罪，均以姐姐相称，处处礼让。平日里，小西和小五在小院中忙碌着，采购各种物品和原料。贾化便指点二人做些手工和吃食。见小竹擅长烹饪，便让她参与试制小吃，小竹在厨房中大展身手，各种食材在她的手中仿佛有了生命，不一会儿，厨房里便飘出阵阵的香气。又知小梅擅长针织，便将家中的缝补工作交由她负责，小梅心灵手巧，针线在她的手中上下翻飞，很快便能将破损的衣物缝补得完好如初。

小院中诸事渐入佳境。贾化在忙碌之余，也偷得片刻闲暇，思索起未来的发展大计，心中渐渐有了些眉目。

贾化原身乃翰林出身，自是有满肚学问，真灵知识更是广博，采用异世寓教于乐新型教法，启蒙宝玉这等心智方开的幼童，自是绰绰有余。每每见宝玉到了精力不济、思维涣散之时，便拿志怪故事、益智游戏逗之，是故进度缓慢，师生相处倒也相得益彰。不过贾化并非敷衍塞责、误人子弟之师，乃别出心裁，本着堂内所学不足则堂外拼命苦练的思路，布置下五花八门、任务繁多的堂外作业，并敕令二婢担责督促宝玉按时保质完成，不可懈怠，否则严惩。威压之下，二婢自不敢疏忽。

宝玉面对堆积如山的作业，只觉头皮发麻。他头一次有这么多任务，写得手酸臂麻，实在招架不住，便向身旁的两位婢女求助：“红线姐姐，隐娘姐姐，今日课业繁重，我实在太累了，咱们暂且休息片刻，到园中玩耍一会儿，如何？” 说罢，他用那带着几分恳求的目光望向二人。

红线闻言，眉头轻皱，脸上满是关切却又不失坚定：“宝玉，经文还有二百字尚未背完，成语接龙也还没做呢，你可得用心啊。这玩耍之事，还是先搁下吧。” 她一边说着，一边轻轻整理着桌上有些凌乱的书本。

隐娘也端着茶水，款步走来，顺势插上一句：“宝玉，数术还有五道题，乘法口诀也还未背诵，这些可都不能放松。” 她将茶水轻轻放在桌上，动作轻柔，眼神里满是对宝玉学业的担忧。

宝玉一听，少爷脾气瞬间发作，“啪” 的一声将手中毛笔重重一扔，桌上的纸张也被他拂得散落一地，大声叫嚷道：“如此多作业，我得做到什么时候？干脆都不做了！” 此刻的他，小脸涨得通红，胸膛剧烈起伏，满心都是对这繁重课业的不满。

红线见状，急忙蹲下身子，快速捡起地上的纸张，神色焦急地告诫：“宝玉，作业要是没完成，先生告知老爷，你可就要挨打了……” 她的声音里带着几分颤抖，生怕宝玉真的因任性而受罚。

隐娘也吓得花容失色，连忙快步上前，按住情绪激动的宝玉，声音带着哭腔说道：“宝玉，你也听到先生说了，作业未能完成，会把奴婢二人赶出府去的，你可不能……” 她紧紧抓着宝玉的手臂，仿佛生怕他再次冲动。

宝玉向来与这两位婢女亲近，见她们神色紧张，又听她们所言后果如此严重，心中也不禁有些害怕。他咬了咬嘴唇，眼眶微红，连忙改口：“不要呀！我做还不成吗？两位姐姐往日都依着我，如今为何如此严苛？…… 我可真是太苦命了！” 说着，他哭丧着脸，那模样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但他年纪尚小，即便有心偷懒，又怎能敌得过比自己高出一头的红线和隐娘呢？在两人连哄带逼之下，他最终还是妥协了。此时的他，心中暗自哀叹自己给这两名丫鬟起名有误，为何选的都是那些传奇故事中侠女的大名呢？本想着能沾沾侠女的豪爽自在，没想到却被她们管得死死的。

从那以后，宝玉上课倒还轻松，可一下课便苦不堪言。只要他稍有放松，红线和隐娘便如影随形，苦苦规劝。她们比二姐姐督促得更为严格，每一个课业细节都不放过。宝玉这才意识到自己是作茧自缚，咎由自取，也只得默默承受这一切。不过，宝玉本就聪慧过人，习惯了这种高强度的学习节奏后，他也渐渐能静下心来完成作业。

十数日后，宝玉像是变了个人似的，不再是那整日倚红偎绿的旧日痴儿模样。府中大人们见此，颇为惊诧，自是喜闻乐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