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真没被包养

顾景黎气喘吁吁地回到座位，深吸了几口气，发现好像其实并没有什么很严重的事情发生，他在紧张什么呢？

同学们看书，做作业，聊天，结伴去厕所，周围的一切都没有变化，为什么他会因为一封信如此慌张，难道——自己真的喜欢男生？

不不不，是那个女生误解了！

流言真可怕，不能听之任之，又不能堵悠悠众口。

沈君轩发现身边这个刚刚还在炸毛的人一下变成了可怜兮兮的落水小狗。

一上午浑浑噩噩地过去。

“今天中午我得回家一趟，你拿我饭卡去吃吧。”沈君轩一边收拾一边把饭卡夹在指间递过去。

“没关系，刚好今天中午我也有事。”顾景黎摆手，眉眼透出一丝疲惫，“明天周五我就去弄饭卡，以后我请你。”

“嗯。”沈君轩也没说什么。

这次一路上不像昨晚放学一起那么开心，自然中透露着诡异，顾景黎好几次欲言又止，最后也只是抓抓头发掩盖过去。

两人并肩走到校门口，顾景黎一眼看到靠在车上的顾蕤，浑身写着珠光宝气，架了副墨镜想起到低调作用，但显然没有效果。

“快点，发什么愣呢？”顾蕤摘下墨镜，气质脱俗，满满当当的首饰真的只起到了点缀的效果。

顾景黎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那个，君轩，我先走了啊。”

沈君轩轻易地察觉了顾景黎的含糊，因为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一高走读的学生不多，中午也出校的更少，一般都是办了饭卡在学校吃饭，晚自习后才回家。沈君轩就是这样，反正家离得不远，可以省下住宿费，今天中午回去是沈观秋昨晚特意交代的。

“哇，这不会就是传说中的富婆吧。”

“那个男生肯定是被包养的小白脸。”

沈君轩跟顾景黎点头分开后，在离校回家的路上听到有人谈论，心里不免也想东想西。

“什么呀，那个一看就是姐姐。”

“你怎么知道？”

“我说年龄看起来。什么关系谁知道，也和咱们无关。”

“随便说说嘛，中午吃啥？”

“我妈昨晚说今天焖米饭，炖排骨。”

“哇！想去蹭饭了。”

“走啊。”

“下次吧，不然就等着吃我妈的巴掌了。”

“哈哈哈哈。”

……

车内，顾景黎倚着靠背，丝毫打不起精神，无奈地看着顾蕤，“姐，男生一定喜欢女生吗？”

“不一定啊，反过来，女生也不一定喜欢男生。问这干嘛，你谈恋爱了？”顾蕤睨了他一眼。

“不是，我和我同桌走得比较近，我俩都是男生，学校里风言风语，传得西不像了。”

“你和宋应栩整天不也黏在一起，怎么没见你这么愁眉苦脸的？”顾蕤一脸好笑。

“我俩根本没那回事儿啊。”顾景黎猛然从椅背上起来。

“那你和你同桌不是也没那回事儿吗？”顾蕤奇怪地看着他，“你同桌是谁？跟你一起出校门的那个？”

“说了你也不知道。”顾景黎又靠了回去。

“那你还说，我看你是过滋润了。”顾蕤懒得理这个满脑子鬼想法的人。

车子开了没一会儿就到了，顾蕤给了顾景黎一个眼神就跨步下车，顾景黎认命地拎上顾蕤的包，去后备箱拿东西。

“随便买了点东西，后续你缺什么自己买。”顾蕤双手交叉在胸前，看着烦恼的顾景黎，“如果真没什么，你就大大方方的，我远远看着，你走路都快同手同脚了。”

“啊？”顾景黎开始回想，却找不到一点记忆，“有吗？”

简单的两室一厅一厨一卫，顾蕤带着顾景黎随意看了看，“对了，还有个后院，找得还不错吧。”

“姐姐大气。”顾景黎肯定地点头，“估计还没你的耳环贵吧。”

顾蕤走到客厅，坐在沙发上：“爱住不住，但我还是要说你很有眼光，这是下半年要出的新款。”

“那先祝姐姐发大财，到时候还要多多仰仗您。”顾景黎双手合十。

“别套近乎，我垫付了一年的租金，一共三万八，你还浪费了我的时间精力，打个折，八万八。”

“哪有这么折上折的？”顾景黎一头扎进旁边的沙发，“你还是把我打骨折吧。”

“哈哈哈哈。”顾蕤被逗笑，“你要是再这么不听你爸的话，估计真的会被打骨折呦。”

“我出来躲两年，还，还是会，会回去的。”顾景黎磕磕巴巴。

“你还想躲两年？”顾蕤声色俱厉。

顾景黎连忙拿靠枕挡住自己的脸，“我爸都没说什么，姐你就饶了我吧。”

顾蕤想起林茵跟她说过，顾景黎在她和顾子辰都上大学之后，犹如脱缰野马，不过除了每天和顾耀辉辩论，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所以也不担心这小子真的一意孤行。

“毁树容易种树难，你自己好好想想。家里己经很包容你了。”

顾蕤正说着，门铃响起，拍了拍沙发叫人，“去，买的饭回来了，吃完上学去。”

沈君轩回到家门口，正掏钥匙，听到屋内传来脚步声，门先一步开了。

“君轩，快，饭都好了。”沈观秋伸手要接沈君轩的书包，而沈君轩却在看清屋内景象的时候停住了。

进出厨房的人，他太熟悉了，他太陌生了，他不受控地开口：“妈。”

吴明霞热切地给沈君轩盛饭添菜，“轩轩今天在学校怎么样？”

“妈。”沈君轩嘴里吐不出来别的字眼，放下筷子，看着明显过得很好的吴明霞，他忍不住酸了眼眶。

“轩轩。”吴明霞满脸心疼。

沈君轩没有应声，看着下一秒就要哽咽。

“这几年我去外地，挣了些钱。”吴明霞拿出一个不薄的牛皮信封，推给沈君轩。

沈君轩看了一眼，拿起筷子开始吃饭。

“妈妈知道你不理解，但妈妈也不想让你掺和进来，你讨厌也好，恨我也罢，妈妈希望看到你过出更好的人生。”吴明霞想伸出手拉住沈君轩的手，抬起来还是作罢，“你爸那个小单位就那么点钱，他年纪大了，你身体也不好，这些你拿着。妈妈有空就回来看你。”

“不需要。”沈君轩说话重得像是连牙都要咬碎，“不需要你来看我。”

“君轩。”沈观秋喊道，“你妈妈想你了。”

“谢谢。不需要。”沈君轩把信封推回去。

像是一场不愿醒来的梦被狠狠敲碎，沈君轩抑制不住地想逃，却怎么也动不了，怎么到头来好像还是他的错，他己经尽他所能连接这个家了，看着父母的争吵，聆听母亲的哭泣，忍受父亲的沉默。

“轩轩，是妈妈自作主张惹你不高兴了，你不想见我，我也理解你，以后不会了。”吴明霞把信封塞到沈观秋手里，“看好轩轩。”

说完，吴明霞起身看着低头不语的沈君轩，呆了一会，抹了抹眼角走了。

沈君轩是高兴吴明霞回来的，可是心里以前的他在逼问自己，就这么轻飘飘地被推来推去吗？他总是什么都不能要，不能要父母幸福快乐，不能要随便出去玩，不能要想吃什么吃什么。

沈君轩甚至很高兴吴明霞的离开，尽管他不愿意，因为吴明霞己经把她的痛苦刻在了沈君轩的血肉里，骨头上。

他永远记得小学三年级的那个下午，放学后他没有立刻回家，因为家里没人。

那次沈观秋出差，把沈君轩托在亲戚那里，吴明霞向来对沈家那群亲戚不待见，更不想孩子寄人篱下，得知后，也不管什么气不气的，坐了半天的大巴赶了回来。

“轩轩！轩轩！”吴明霞最终在一条巷子里找到了沈君轩，瘦瘦小小地蹲着，和一群小孩子，还有两个看着大一点的孩子一起拍卡片玩。

沈君轩又惊又喜，立马跑到妈妈身边。

“沈君轩。跟我回家。”吴明霞扯起沈君轩的胳膊，走出巷子后又松开了手。

沈君轩无措地紧紧跟着，把手上的灰往裤缝上擦。

吴明霞气不打一处来，回到家里，钥匙首接往桌子上一摔。

“放学了能不能不要乱跑！”

“你哪怕在校门口看会书都好，跟那么多人挤在一起，万一受伤了怎么办？巷子里那么脏，到时候生病打针，好了伤疤忘了疼是不是！”

“我不知道妈妈今天会来接我。”沈君轩左手绞着右手，低着头。

吴明霞心头一震，可情绪总是走在前面，大吼：“看着我！”

沈君轩噙着眼泪，昂着头，死命不让眼泪往下掉，在吴明霞的眼里，沉默是一种示威，她高高举起手，沈君轩不自主地闭上眼睛，等待暴风雨的来临。

“啪！”

清脆的一声。

响得沈君轩有些耳鸣，年幼的孩子再也忍不住泪水，睁开眼睛，母亲憔悴的脸上除了泪水，还多了一个深深的五指印。红了吗？沈君轩看不清，眼前的一切仿佛都成了黑白电影。

妈，别哭了，我会努力学习，别哭了，我不会再生病住院，别哭了，妈。

“我吃好了。”沈君轩再也忍不住，听到关门声的那一刻像是被松了禁锢，跑回房间，捂着脸坐在床上。

顾景黎，根本不是你说的那样。

你再怎么卸下负担，潮涨潮落一般，只要那个人一出现，你就不得不再次背起来，不是卸下一次就永绝后患，而是每每想到都要卸下一次，千千万万次，看不到止息的终点。

脑海里的弦牵动记忆，重复痛苦，所以回忆是多么恐怖，你永远无法彻底抹除曾经存在的痕迹，思绪是最快的东西，人非草木，心非顽石。

根本就不是你说的那么简单，顾景黎。

“君轩？饿不饿？”沈观秋压着咳嗽在门口问。

“爸，我今天下午不想去学校了。”沈君轩慢慢睁开眼睛，提出了这个他从来没有说过的要求。

沈观秋在门外站了一会儿，敲门的手还停在那里，“好，爸给你请假。你好好休息，我今晚单位值班，记得吃饭。”

沈君轩猛吸了几口气，双臂撑在身后，看着天花板，才发觉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他感受到一种“叛逆”的感觉，这让脸上似有似无的眼泪也褪去苦涩。

他试着从父母的泥沼向外走，现在回过头才发现，父母从来不是困境的唯一构筑者，是自己不断地添砖加瓦，才让这堵心墙看起来牢不可破。

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父母的陪伴总也有尽头，他只是早早地经历了一切，既然他们都己经作出选择，他为什么还要深陷虚无的美好婚姻和完美家庭。

沈君轩松下心来想，也许顾景黎是对的，只有一双手用力无法拉回坠落的人。

快乐的时光总是很短暂，回到校园的莘莘学子有的是力气和手段，各自寻找短暂的快乐让繁重的学习不那么枯燥。

“你们到底要猜多久？”顾景黎不敢睁开眼。

“黎哥，请正面回答我的问题。”李航戴着陈曦的眼镜，手上拿着一面小镜子装作放大镜，“貌美姐姐为何扬长而去？班长为何离奇失踪？这一切之间，究竟有什么联系？”

趴在桌子上补觉的陈曦肺都快被李航压炸了，“你把我当靠枕啊！靠！”

“嘘——”李航示意陈曦别说话，看着顾景黎紧绷的脸慢慢失去表情，变得麻木。

“我说了那是我堂姐，送我来学校之后她就走了，说不定现在都出省了。君轩可能是身体不舒服请假了。这两者之间怎么会有联系呢？”

“可能班长以为这是你以前的好朋友，然后回家的路上越想越气，就不来了。”李航只是一味推理，“我们班长可是从来没有请过假的。”

“我保持反对意见。”陈曦突然举起手。

李航拿手上的小镜子给陈曦的手压了回去，“反对无效。”

“行了别说了，我头都要炸了，等晚上放学我去他家看看。”顾景黎抬手喝止。

李航悻悻转回身，摘下眼镜，“陈曦你多少度，晕死我了。”

“不到一百，你个不近视的只要有度数都会晕死ok?”陈曦拿回自己的光明。

“才一百你还天天戴。”

“怕你背后害我。”

“那你应该挂在脑袋后面才对。”

陈曦深吸一口气，“我这次期末一定好好考，分班再见。不对，分班拜拜。”

李航哼了一声拿出练习册晃了晃，“who怕who啊。”

顾景黎右手撑着脑袋，看着左手边空荡荡又满当当的位置，桌面上有一团草稿纸，顾景黎好奇地展开，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写得歪歪扭扭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