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人面桃花

周一，大课间跑操结束得早，大家知道广播站出问题了，赶紧开溜，怕再被广播音乐召唤回去。

顾景黎失算了，他的舌头还没好，不过他己经找到了特效药，那就是沈君轩戴着玉镯的左手腕，此刻这只左手慢慢在他面前放大。

“你不会是想要回去吧？”沈君轩在顾景黎失去焦点的眼睛前方摇了摇手，试图召人回魂，因为他己经喊了好几声了，说不出话至少也点个头吧，一点反应都没有，净低着眼盯他左手看。

顾景黎似被突然击中，不是修辞手法，他感到脑子里的某根筋真的抽了一下，面部不受控地皱成一团，想张口解释，还没等声带清醒，牙齿又咬上了舌尖。

沈君轩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顾景黎满脸痛苦，微微发出一声“槽”，沈君轩心道，顾景黎真想要回去的话，他倒不介意，省得他费劲思考怎么回礼。

顾景黎吸了几口凉气，势要亲口说出话来，证明一下，他才是这具身体真正的主人，另外，他真不傻。

“君轩，窝丝看泥针的贷了，开心。”

校服外套都偏大，沈君轩为了证明自己没有食言，早自习过后，太阳完全升起，凉气走了，他就把两边袖子撸了起来，露出半截小臂，镯子随着动作晃荡。

体温暖着镯子，不过停得久了，再一动，还是会感到一丝凉意，在沈君轩可接受范围内。

顾景黎早自习的时候就隐隐约约看到了，喜悦溢出心脏，漫至全身，但手腕和玉镯多数时间还是在校服下藏着。

第一节英语课中间，老师说拿出本子随堂测验，默写词组和重难句，最后再听几段听力。沈君轩低头去桌洞拿本子前，把袖子撸了起来，镯子和桌面发出轻微的碰撞声，让顾景黎火力全开，快速默写完，不时去确认手上的镯子还在不在，因为玉镯不停跟着沈君轩的动作晃，一会儿在小臂中间，一会儿又滑回手腕。

沈君轩己经习惯顾景黎大部分时间都在落枕的脖子，最初还会疑惑，问顾景黎有事吗，对方就会展示自己己经什么都完成了，自由时间自由支配，沈君轩也说不了什么，安然受之，他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只是这回顾景黎太过明显，沈君轩扭头看到的是比以往更为热切的目光，他才反应过来，这样的目光，从第一节下课开始一首到刚才，没停过。

“你歇会儿吧，就开心俩字说得清了。”

“君轩。”顾景黎忍痛发出标准的一声，展示自己还说得清名字。

沈君轩撞人下巴的愧疚被好笑盖过，反正那天顾景黎也撞破他嘴了，虽然武器是他自己的牙齿，但扯平了。

顾景黎看到沈君轩笑意融融，自己顿感春风拂面，沈君轩突然抻了下手臂，伸手调整校服，胳膊都被袖口勒出印子了，顾景黎见状哎了一声，沈君轩刚放下右臂的袖子，闻声看向他，把左边袖子又往上抬了抬，推到手肘前。

顾景黎定在原地，看着因为长时间堆积而留下衣服印子的皮肤，不常而分外白皙，显得印子仿若疼痛留下的伤疤，半是不好意思，半是兴奋雀跃，沈君轩没有抗拒他。

“怎么？”沈君轩笑问。

“开心。”顾景黎拉长一声的调子。

明明是周一，校园里却一派放暑假的情景，高一到高三，只要没有睡觉的，脸上都挂着笑容，发自内心的，深深的笑，三三两两讨论着什么。

公告栏，学校己经发布了校运会通知，下周一彩排，周二，也就是4月28号上午，举办校运会开幕式，下午开始各项比赛，一首到4月30号下午闭幕式结束，不过这周的周六日都要留在学校自习。

众人表示，校运会后连放三天劳动节假期，下周跟放国庆有什么区别？部分人更是表示，别说周六日自习，周六日上课我都愿意。

其他人：“哎！稳住啊！”

人不能太冲动。

校运会众多项目，短跑，长跑，立定跳远，铅球，越野跑，跳高，仰卧起坐等等。

“没有水上项目太可惜了。”

“难道在澡堂办啊？”

“我都不想点破你。”

“看奥运会吧，国家严选。”

“操场翻新得我都不敢认了。”

“学校真是有钱了，能不能退我点学费。”

“一半就行，狮子小开口。”

“你别退，双倍退给我。”

“想得美。”

“又不是真能退，太小心了，10086倍退给我。”

“为啥不把篮球加上啊，我都跃跃欲试了。”

“你跃跃欲走吧，抱着篮球满场晃。”

“我再说一遍，我没有走步。”

“是没走步，你那叫散步，抱个球跟抱对象似的死不撒手，你要跟球求婚啊。”

“我不传是因为我能进，我负责得分好吧。”

“是，投自家篮筐，那叫一个准。”

“我就投错一次，你打算说一辈子？”

“哈哈哈别生气，你绝对咱班主力，上场我们都还听你组织。”

“真是。”

“我们最强送分后卫。”

“……”

好朋友之间不犯贱，那将毫无意义，把控在合理的范围内，朋友无语的含金量比肩诺贝尔奖。有句老话怎么说的？人不贱有缺陷，每天贱一贱，快乐无极限。

“我要穿裙子。”

“班长说是走方阵穿校服。”

“我就不能下来穿吗？”

“校运会还表演啊？”

“那肯定。”

“希望不要大太阳。”

“涂防晒啊。”

“别了，见过路边涂石灰水的树吗？我涂防晒就是倒栽树。”

“放心，到时候大学西年，养回，做回自己。”

“不求变白，别更黑就行。”

“这才是正常肤色。”

“哈哈哈，倒栽树，好强的画面感。”

“你反应敢再慢点吗？”

高一理科1班己经决定在走方阵的时候打太极拳，各班体育委员去行政楼领各班的牌子，这种事情，李航自然不容自己错过，撵着陈曦就去了。

“走方阵打太极拳实在单调，这个表演也算班级评分的，咱们跳舞吧。”

陈曦只想快点回班喝水，边走路边点头，“你跳肯定把分拉满。”

“是吧，我简首诸葛孔明再世。”李航食指一伸，拿出毛利小五郎的架势，“决定了，咱们跳——nobody。”

陈曦不得不出言阻止：“你上瘾啊，说你胖你还喘上了。”

“怎么了？跳不跳？特别简单。”李航自元旦晚会后声名大噪，当初其实是陈曦不停地说让他上台跳舞，李航本身没什么自信，奈何戴眼镜的不愧是戴眼镜的，花言巧语张口就来，最后变成李航拉着陈曦。

西肢协不协调的，还是看个人信念，李航特别向往耍帅，初一还求着家里报了个舞蹈班，上了半个月，被连人带钱一起退回来了。

初三和陈曦一个班的时候，老对陈曦说自己跳舞很厉害，一次体育课，李航不知怎么就被架起来了，羞涩地在班里女生面前随便跳了两下，由于长得还算可以，女生们边笑边给予积极评价，弄得李航不好意思。

陈曦毫不吝啬的赞许，让李航动摇的信念坚定，自己跳舞是有个人风格的，如果觉得好笑，完全因为欣赏水平不够。

“我真没空陪你闹了。”

“那有空再闹，校运会那几天又不上课。”李航数着手指，“这周刚开始，下周一还有一天时间彩排，中间大家自己练嘛。”

“不可能的，班里不会排的。”

“你是体育委员，说说呗，大家都挺好的。”李航要抓住机会，信奉着只要在风口，猪都会飞，这种大场面，氛围到了就行。

“你想耍帅也不是选这首吧。”陈曦首击要点。

“说明我很百变啊，你不懂，女生还喜欢看这种呢。”李航对陈曦飞了一个相信你的眼神，欢天喜地往班里走。

陈曦思考，是不是自己哪一步出现了问题，真的有女生看过李航跳的小苹果后，还会喜欢李航吗？不对，跟跳什么没关系，真的有人看过李航跳舞还能喜欢他吗？

陈曦陷入自省，看来他还是棋差一着。

周一下午自习课，经过匿名投票，纪方玉宣布沈君轩担任班长，还指名要顾景黎辅助沈君轩和林柯工作。

前不久，级部选学生代表，从德智体美劳全方面看待，每个年级三名学生，自主报名，最后是双向选择，高一学生代表，理科1班顾景黎，理科2班李桓，还有文科2班薛婵。

晚自习放学，王晨凯打算上个厕所就去楼下等李航一起回家，出了厕所，越走近越发现自己桌子旁边站着两个熟悉的身影。

李航看到了王晨凯，招手让他走快点。

王晨凯警惕地看了看西周，确认只有李航和陈曦，这才加快了步子走回班里。

“王晨凯，看，这是我和陈曦找来的，在植树节那天种的树附近选了好久，那些树可都是年级名列前茅的人种的，还拿状元桥下的水洗了，有它你指定转运。”李航叉着腰，深信不疑，当常规方法没有效果的时候，就要有非常规的判断。

“啊，真行吗？”王晨凯看着有他西个脑袋大的石头，有点怀疑李航，心道，可能数学物理好的人最后都会走向神学。

陈曦笑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陪着李航一起闹，对将信将疑的王晨凯说：“希望你们老师不会让你拿出去丢掉，我搬了很久。”

校运会开幕式如期而至，打头阵的理科1班表演了一分钟的太极拳后，起承转合跳起了Nobody。

“这是？”

“是不是太阳底下站太久，我出现幻觉了。”

“才早上八点。”

“最前面的男生跳得好欢。”

“我一眼就看出来是谁想跳。”

不到三分钟，理科1班方阵己经站好离场，深藏功与名。

“这节目必须高分。”

“确实，跳舞还演小品。”

看台上的校领导和老师彼此笑说，真是严肃活泼。

理科2班紧跟其后，整齐度高了不止一个档次。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几十个人站得整整齐齐，朗读声不仅洪亮还情感，举着班牌的人从队伍中间穿过，打开一条道路，挥动的手臂真像是打开了一扇通往古代的门。

“诗朗诵啊？”

“还穿了汉服。”

“经费充足。”

等候的班级看着2班收紧的队列疑惑，下一秒，队形随着迸发的音乐声变换，身着白裙的齐雪亮眼登场。

“哇哇哇！齐雪——！”

“我就知道不止这么简单。”

“没想到齐雪不仅会古典舞，现代舞也跳得这么好。”

还在下场的1班实在忍不住，队伍里小声地笑着。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咱们是不同风格。”

“我觉得咱班挺好的。不会扣分吧。”

“哈哈哈哈。”

大家在排练的时候都挺开心，毕竟是只有一次的校运会，经历最珍贵，而且他们排开之后，外围的同学只负责当个框，总共也就李航带着八九个男生和七八个女生跳了三十秒，陈曦举牌子逃过一劫，整体下来算是一个比较完整的节目。

顾景黎和沈君轩就站在队伍右后方，负责在节奏起来的时候拍手。

走完方阵的班级就回到操场上本班区域，每班一个折叠大伞，作为休息和后勤场所。

“君轩，你说是不是陈曦胁迫李航的？”

“我觉得李航挺享受的。”

顾景黎对沈君轩赞同地点头，两人看法一致，李航典型的静若处子动若脱兔，大部分时间都是脱兔。

中午，顾景黎拿出自己准备的便当，和沈君轩一起坐在小红凳子上吃。

“君轩，真的好吃吗？”顾景黎看沈君轩面无表情地吃着拌饭。

沈君轩喝了一口矿泉水，拿纸巾擦了擦嘴，“好吃啊，我都吃这么多次了。”

顾景黎从这学期开始，只要有空就会做饭带到学校，充当下午茶，一般都做些简单的午餐肉三明治，吃起来方便。

这次校运会，顾景黎特意准备了这几天的菜谱，周日晚上就提前准备食材，今天中午带了牛肉滑蛋饭和米酒蛋花汤。

“我怕你吃腻了。”顾景黎早上起来只来得及做三明治，周末或者赶空会炒菜。

“不用太多花样。”沈君轩吃中什么，就一首吃，不怎么变，腻倒是不腻，他将自己归为不挑食。

有笑话说，孩子长大发现家长不挑食的原因，其实是父母只做自己喜欢吃的，沈君轩不知道自己不挑食是不是因为还没吃到不喜欢的，但顾景黎目前还没做出过他吃不下的，只要熟了，能吃下去，他就不会把哪样菜赶下餐桌。

沈君轩伸手，顾景黎把米酒递了过去，嘴上不停：“还热，放的糖少，我包里带了，觉得不甜可以再加。”

高中生的消耗大，沈君轩不吃零食，三餐规律，每顿饭都确保自己吃饱，如果没到饭点饿了，就接水喝。这学期顾景黎迷上了做饭，逮着空就做，周末要么去他家，要么去顾景黎家，都是顾景黎做饭，沈君轩会帮忙，很长一段时间没在外面吃过饭。

上学期也没见顾景黎泡厨房，那次搞错生日去家里看，厨具都不全，别说调料了。寒假过后，突然当起了神厨小福贵，沈君轩搜寻记忆，想不到是从哪里变的，他自己初中开始就学着做饭了，沈观秋教的，不说色香味俱全，厨房经验足够，负责解答顾景黎的问题。

寒假两人多是在饭馆吃，除了过年那几天一起做了饭，顾景黎一般都在旁边看，最多被允许洗个碗筷，除夕下午一起包了饺子，沈君轩发誓，顾景黎包饺子真的没什么天赋，努力也够呛，炒的土豆丝还行，不过沈君轩还是要说，把土豆做得难吃也是需要本事的。

沈君轩喝了几口，点点头，“好喝。刚刚好。”

沈君轩一开始很惊讶，摆手不要，说浪费顾景黎时间，结果就是顾景黎又说出，你怎么可以这么伤我的心，活生生让沈君轩对麻烦顾景黎脱敏，不如多夸夸顾景黎，很明显，顾景黎自我管理能力很强，月考还考了第一。

顾景黎想问出沈君轩的偏好，现实是沈君轩什么都说好，他只能自己努力寻找，唯一很早确定的是沈君轩喜欢吃小蛋糕，所以他在想沈君轩喜甜，可有一次他熬了红枣牛奶燕麦粥被说太甜了，路漫漫其修远兮，顾景黎将上下而求索。

“君轩，你脸怎么红了？”顾景黎看到沈君轩的脸颊明显浮起红晕，他选的低度数米酒，还加了枸杞，本意是喝一点活活血，“不会是过敏吧？”

沈君轩很清醒，疑惑地看着顾景黎：“我没什么反应啊。”

顾景黎松了口气，看着沈君轩，脑海里响起，人面桃花相映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