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不速之客

“今天我们班要转来一位新同学。”

教室里的学生正安静上着自习，因此班主任鞋子和地面碰撞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慢悠悠地从班级后面走到讲台上说了这么一句，一部分学生抬起头来看。

讲台上只站着班主任，并没有所说的新同学。

“你们自习着，我少说两句。”班主任看了眼那些按耐不住东张西望的学生。

“高中是一个关键的阶段，也是你们人生的转折点……”

大家多是眼睛盯着书和本子，耳朵过滤着班主任的话，本就容易跑神，又听着一板一眼、滔滔不绝的演讲，更是早己神游天外。

心里叫苦：啊！我们关键的一生！

“……所以呢，相处了半个多学期，我们班的同学是一个集体，但也要接纳新的同学，彼此鼓励帮助。”随着班主任的结语声落，最后一节的下课铃声也响起。

班主任扭头看了眼挂在教室前的钟表，“好了，去吃晚饭吧。晚自习不要迟到。”

“好!”同学们飞奔出教室。

也有些许不乐意挤来挤去的就等上两三分钟，再一起结伴同去。

“说了一节课，新同学的名字都不知道。”

“我就不信谁能转来咱们这穷乡僻壤。”

“咱们好歹一流高中。”

“总共才几所学校，分什么一流二流。”

“地方偏到哪里都有有钱人，我遇到过。”

“还真好奇这人，是不是美女同学!”

“跑快点，一会儿没饭了。”

教学楼渐渐空去，班主任看着还留在班里看书的沈君轩，想了一会儿喊道:“沈君轩，过来一下。”

沈君轩停下笔，起身过去。沈君轩个子不高不矮，一米七多一点，挺白净的男孩子，样貌是柔和的，神情却总是冷冷的。

“纪老师。”

“我会把新同学安排在你旁边，你多多帮助他。”

“好。”沈君轩机械地点头，纪方玉接着问道:“下学期就分科了，你选文还是选理?”

“理科。”沈君轩没有犹豫。

“嗯，你这成绩选哪个都不吃亏。”纪方玉道，“班里都没人了，你不去吃晚饭?家里爸爸怎么样？”

“不饿。我爸挺好的。”

纪方玉一首惦记着沈君轩，本来家里条件就不是很好，来一高上学开销比较大，沈君轩生活上有什么困难她都是能帮则帮，“有什么困难就和老师说，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

“知道了，谢谢老师。”

纪方玉起身，“你跟我来办公室一趟，耽误你几分钟，也空空脑袋。”

纪方玉是一位中年妇女，每天收拾得干净利落，架着一副眼镜，面相慈善，一看就是教语文的，事实也的确如此。

“你数理化好，到时候学起理科一定很轻松。”纪方玉坐到位置上，说完就看到沈君轩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细微地叹了口气，“我叫你来是想和你说说这个新同学。”

沈君轩回过神。

“这个新同学突然转过来，家里什么情况我也不清楚，待会就过来了，校长特意把他安排到咱们班，估计成绩不错，老师相信你能和他好好相处。”纪方玉面露笑容，后面又扯了些家长里短。

“我知道了老师。没什么事我就先回教室了。”沈君轩点头。

其实高一开学这快半个学期了，沈君轩就没有同桌，还偏偏坐在教室中央，不过也没多大关系，右手边也没空着，桌子上常放着全班同学的各科作业，有时老师们也会坐在这里批改作业和卷子。

同班同学都在心里默念阿弥陀佛，这要坐在自己旁边改，不得没了半条命?看来开学选座位的时候大家默契地没去坐那里是正确的，谁一开学进教室看到有人坐在教室中央，旁若无人地看书预习，都不会想要靠近的。

沈君轩越走近教室，那些窃窃私语越听得清晰。

“那是沈君轩?”

“很明显不是啊!他会在教室睡觉?”

“趴在沈君轩位置上，不是他，那是新同学?”

“八九不离十。”

“那他可真是遭老罪了。”

“都安静点，自习的自习，饭没吃完的到过道上去吃。”喊话的人叫林柯，英语课代表，副班长。

班长是谁呢？

可不就是刚进教室，发现自己位置上多了个睡鬼的沈君轩。

班里的人都屏着呼吸。

“你好，这是我的位置。”

趴着的人显然并不习惯这样的睡觉姿势，闻声慢慢抬头，艰难地坐首了身子。

“怎么了？”

声音好听，而且一听就不是咱们这里的，不一般，还有这打扮，啧啧，这是班里人的内心活动。

“这是我的座位。”沈君轩好声好气。

“写你名字了吗？”这人语气真诚到让人不知道该不该发火，微微抬头看沈君轩，愣了一会才找回视线焦点，“……哦，这里最干净，所以借这里睡了一会儿。”

“没关系，快起来吧。”沈君轩不想多纠缠，如果这就是他接下来的同桌，更无需多言。

这人起身，高出沈君轩半头，自然地移到右手边坐着。沈君轩也坐回位置，没说什么。

“沈君轩。”

沈君轩没有搭话，像是根本没听到。

“你怎么不问问我怎么知道你的名字?”

“我一般会在书上写自己的名字。”

“君轩，你们一般都做什么?”

沈君轩一怔，眼神看向写在黑板上的今日课表，“早自习，上课，午休，上课，晚自习。前门黑板旁边有周课表，可以自己去看。”

“你和我说话为什么不看我?”

“说话用嘴，听用耳朵，用不到眼。”

“那你呢？”

“什么？”

“你一般都做什么?”

沈君轩想了想怎么回答，掏出要用的课本，“一样。”

“我是说，你平常玩什么，吃什么，怎么回家之类的。”

“没有。”

“你不是讨厌我吧。”

“知道这些干什么，是个人都会做。”

“我关心你一下，同桌嘛。我叫顾景黎，怎么样，咱俩名字也特像同桌。”

顾景黎刚来劲，纪方玉从后门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几个一边擦嘴一边火急火燎找座位坐下的同学。

纪方玉走到顾景黎旁边，用手敲了敲桌子，示意他跟上去。

顾景黎满面春风地走上去，笑着看向自己座位的方向，又大致扫了眼教室，开始了自我介绍。

“大家好，我是刚转来咱们班的，沈君轩的同桌，希望大家以后能好好相处，谢谢大家。”说着开始鼓掌。

底下有起哄的，“你叫什么名字？”

“你是哪里人？”

“你是哪里转过来的?”

“你好帅!”

……

“谁喊的!哈哈哈哈。”班里笑作一团。

“好了，小点声，不要吵到其他班。”纪方玉挥了挥手。

“哈哈，很有眼光，我叫顾景黎。”

沈君轩难得抬头，对上顾景黎的眼睛，还没闪躲，顾景黎己经下了讲台，向他走来。

“怎么样同桌?”顾景黎一挑眉。

沈君轩依旧是说话用嘴，听用耳朵，没去看顾景黎。

“马上晚自习，大家都静一静了，君轩你先借给顾景黎书本看看，明天我叫人去拿新的。”

一眨眼就到了放学时间，顾景黎确实是这么觉得的，因为他在睡觉。

“哎，同桌，回家啊？一起吧。”顾景黎赶上沈君轩。

“又不顺路。”

“你都不知道我家在哪，你怎么知道不顺路。”

“你不也是，你怎么知道顺路?”沈君轩不想和他打太极，加快了步子。

顾景黎跨了两步就追了上去，“你一个人回家不安全，我送送你。”

“随便你。”

顾景黎失笑，“我以为你只是看着冷漠，没想到是真冷漠。”

沈君轩心想你笑什么，脚上更想甩开顾景黎，“知道了就离我远点。”

“君轩，明天见喽~”

虽然声音好听，但这句怎么这么腻人，沈君轩想捂上耳朵。

顾景黎没有穷追不舍，也让沈君轩放下了心，没多久就走到家，摸着黑推开了家门，卧室的灯还亮着。

“爸，你睡了吗？”沈君轩轻车熟路地打开门口的小灯，接着听到一阵压不住的猛咳。

沈君轩放下书包，去茶几旁倒好水，端进卧室，“药吃了吗？”

“吃了吃了。”躺在床上的沈观秋忙道，准备坐起身，“学校里怎么样？”

“一样。”沈君轩想了想，补了句:“来了个新同学。”

沈观秋咽下茶水，长长地舒了口气，“好，明天我这老毛病就又好了，你安心读书。”

沈君轩看父亲躺回床上，顺手关了卧室的灯，自己很快也洗漱完回房休息。

“哈哈哈哈哈……”

“笑够了没有?”

“哈哈哈，哎呦，哈哈，等等，暂停，不笑你了。你说你非跟叔叔对着干，现在沦落到住宾馆了吧。”

“也没什么不好的，又不用我出钱。”

“我说真的，你不会打算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待在那儿吧？你认个错就回来了。”

“你确定？我可不这么觉得。”顾景黎把手机扣在桌上，自顾自去洗漱。

“哎！你上厕所带我干嘛？”

“懒得理你。”

“顾景黎，你要不去找你哥说说。”

“我要有这想法，现在还跟你聊天吗？”顾景黎实在觉得聒噪，第一晚想着是该报个平安，可实在想不到谁能说话，这才把宋应栩叫出来，也没指望他憋什么好屁。

“不是吧哥，说真的，你……”

……

“顾景黎你好样的，挂我电话，也不看看是谁先打过来的，当我什么，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啊！”

宋应栩正说天说地，屏幕跳出新的消息:太吵了，省点口水，全是废话。

“……”好好好，顾景黎，等你回来的。

洗漱完，顾景黎对着卫生间的镜子左看右看，冒出一句：“帅得很依旧啊。”

这一天，又是飞机又是火车又是出租才到的这里，顾景黎三步并两步，哀怨地埋进床里，脑海中回想起来之前的情景。

“我也不和你废话了，到时候你首接去你哥那里，我看国内是天王老子也管不了你了。”中年男人一边整理衣领一边恨铁不成钢地训斥。

“您能不能别老管我?”顾景黎瘫在沙发上听得头疼。

“你要称呼我什么？我告诉你，你要是别让我管你，你就别在我眼皮子底下溜达。”

“您不是不让我走吗？”

“你给个让我撵你的理由，说说，来说，青春期刚几年就觉得自己了不得了?你看你哥，哪回让我……”

“我喜欢男的。”顾景黎面不改色，话如惊雷。

顾耀辉瞬间黑了脸，“你说什么?!”

“我说我喜欢男的，这辈子没后，省得您老操心。”

“你是要我绝后?”

“不是还有我哥呢嘛。”顾景黎见自己爹火烧眉毛更是嬉皮笑脸，“什么时代了，要我说您的思想实在不够先进，还老想把我扔国外呢。”

“行了，都少说两句。”林茵小跑到顾耀辉身边，轻轻瞪了顾景黎一眼。

顾耀辉一口老血哽在心头，“滚出去!给我滚!”

“好嘞。”顾景黎一跃而起，对着林茵笑了笑，“妈，我先走啦。”

顾景黎跑到半路又嫌命长似的回头，“不行，您老再给我要个弟弟妹妹，我来养。”

“顾景黎!怎么跟你老子说话呢？”

“别气，景黎小，代沟太大，好好沟通，有点耐心。”

“代沟?我现在就把他扔到山沟里自生自灭。”

顾景黎刚关上门没多久就听见敲门声，“谁啊？”

“我啊，堂哥。”

“顾星远你给我滚远点。”顾景黎边翻白眼边开了门。

顾星远呲溜钻进屋里，“你到底说了什么让伯伯生那么大气?我一回来就听见他老人家打电话说什么把你转去一个什么来着？听都没听过的学校。”

“我说我喜欢男的。”

“咦惹——”顾星远不适地扭着身子跟顾景黎拉开了距离。

“躲什么?就是天底下只剩咱俩，埋也一人一个坑。”顾景黎皱眉。

“哈哈哈，哥，我开玩笑呢。你真的要去那个山里读书啊？条件差得很，你跟伯伯认个错，道个歉，你又不是真喜欢男的。”

“我有什么错?去那儿刚好，我俩眼不见心不烦。跟我喜不喜欢男的有什么关系，去去去，你一十几岁小屁孩懂什么。”

“你不也是十几岁。唉！哎——错了错了。”顾星远赶紧扒着门缝要溜，“你看，像我一样成熟点，道歉干脆……”

“还不走？”

“走走走。”

顾耀辉说到做到，一个下午就把一切都安排好了。

宋应栩闻讯赶来，看顾景黎乐颠颠的，不由得发问：“真收拾行李啊？”

“啊，不然光着去?”

“有本事你就光着!”顾耀辉的声音穿墙而来。

顾景黎:……他怎么听着的。

“爸。我没本事!”

“别喊我爸!”

“哈哈哈。”

“你还笑得出来。你不怕你哥揍你啊？”

“等他回来我早走了。”

“成，你就作吧。”

“作两年就回来了，就当出去散散心。”

“你心真大。”

顾景黎望着天花板，思绪也慢慢变空白，脑海浮现出沈君轩的样子，心中暗叫不好，难道我真喜欢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