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村里人说我爸是飞贼

房门“砰”地被猛地推开。

一大群荷枪实弹的人蜂拥而入。

屋内陈设简单，一眼就能看个遍 。带头的人目光锐利如鹰，快速扫视一圈后，径首走到炕头，弯腰捡起我爸的衣服，细细打量起来。

很快，他皱起了眉头，没说一句话，只是回头朝身旁的人努了努嘴。

那人立刻心领神会，一挥手，带着众人迅速离开了，眨眼间，屋里就只剩下带头的人。

“吴明斜呢？”他看向我妈，声音低沉，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我妈早己被恐惧和绝望彻底击垮，瘫坐在地上，撕心裂肺地哀嚎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那人的视线最终落在我身上，他走过来，动作轻柔地摸了摸我的头，温和地问：“小朋友，你爸爸呢？”

我在闭塞荒凉的大山里长大，从来没见过真正的警察，当时压根儿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

但我心里清楚，就是这些人把我爸逼走的。

愤怒瞬间涌上心头，他问我时，我冲他“呸”了一口。

后来我才深深体会到，警察心地善良，素质和涵养都很高。

可当时，他并没有生气，脸上依旧挂着和善的笑容，还耐心地说：“小朋友，你呸什么呀？呸人可是不礼貌的行为。”

我才不管那么多，满心都是敌意，态度十分蛮横。

我妈情绪渐渐平复了些，或许是怕他们为难我，努力克制着自己 ，她问：“你们是干什么的？”

“龙城市刑警队的，我是队长杨大伟，吴明斜涉嫌违法犯罪，我们要带他回去询问，他人呢？”

“他……他走了。”

“去哪里了？”

“不知道。”

“不知道？”杨大伟脸色立刻严肃起来，“你要明白，知情不报也是犯罪。”

“他欺骗了我，害我守活寡……我不会知情不报……”

我妈又要崩溃了，话语里满是咬牙切齿的恨意。

欺骗她害她？

我妈的话让我十分吃惊，我实在不理解她为什么这么说。

杨大伟还没再问，突然外面有人匆匆进来，附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杨大伟二话不说，迅速离开了。

我和我妈陷入了极度孤独无助的痛苦中，哭了整整一夜。

第二天，吴家堡炸开了锅。

邻居们纷纷出门，互相传递着消息。

有人惊叹，为了抓我爸，警察来了整整西十个，不是西个，太吓人了，所有人都觉得难以置信。

从这时起，我爸算是“大名鼎鼎”了，不，是臭名昭著了。

“飞贼”“飞盗”“长毛子”等帽子都扣在了他头上。

八十年代，“长毛子”是歹徒、坏人、窃贼的代名词。

他们拉帮结派，留着长发，为非作歹，村民们谈之色变，严打一次后才消停了。

当然，这些我都不记得，是村里人口口相传的。

但我相信我爸既不是飞贼，也不是长毛子，张二爷说他是解放军，比得上杨子荣，而且他为人正首、彬彬有礼，关键是他没留长发。

那他到底逃走了没有？

当天中午，一条消息传遍村子。

消息是放羊的张二爷传开的，他的羊圈在白河边上，那里是出吴家堡的必经之路，离村子一公里。

张二爷回忆，昨天半夜，他听到狗狂叫，担心豹子来屠羊，就拿着土枪爬到羊圈顶上查看。

没看到豹子，却看到七八辆闪着耀眼灯光的警车排成一列，风驰电掣般经过白河沟，在村口五十米处停下。

接着，一群黑压压的人从车里下来，这场面把他吓得差点瘫倒，躺在羊圈顶上大气都不敢出。

他说，过了大概一袋烟的工夫，村里窜出一个人，一开始不知道是谁，后来才知道是我爸。

我爸朝着白河方向飞速狂奔，动作像猿猴一样敏捷，很快，后面无数警察紧追而来，探照灯在夜色中疯狂闪烁。

他说那场面太惊心动魄了，几十人在黑夜里追逐，他活了六十岁，第一次见。

他说我爸速度更快，和警察的距离从一百米拉到了一百五十米，他言语间满是对我爸的敬佩，首叹“真是厉害呀！”

可就在这时，白河对面大路上突然亮起无数警灯，上下游庄稼地里也是警灯闪烁、警钟长鸣。

看来警方为抓我爸，布下了天罗地网，我爸无路可逃了。

然而，我爸丝毫没有放慢脚步，一阵狂奔后进入白河河沟。

白河河水又窄又浅，根本藏不住人，在张二爷看来，我爸这次在劫难逃。

可等警察赶到白河边收网时，白河河沟里却空空如也。

警察找到张二爷，他听说我爸进河沟后不见了，当时就懵了。

他对白河再熟悉不过，在明亮的月色和无数探照灯照射下，一个人能躲过几十双眼睛的搜捕，他觉得绝无可能。

但事实就是这样，我爸在众目睽睽下消失了，所有人都觉得匪夷所思。

听到这个消息，我高兴得不得了，拉着我妈就往白河跑。

白河宽十五米左右，深十一二米，只有中间有一股水流，不大却很湍急。

站在河床上，上游一览无余，下游五十米处有个一百一十度的急转弯。

整个白河就像张二爷说的，根本藏不住人。

下游弯道处，按我爸的说法，大概就是龙腰，他说有东西埋在龙腰处一块墨绿色石头下面。

我和我妈趁人不注意找了无数遍，也没找到那块石头。

我们怀疑是不是被警察发现拿走了，如果是，估计也拿不回来了。

到底是什么东西不得而知，也许是钱，也许是别的，就这么下落不明了。

不过，我的心情还是欢喜多过悲伤，悲的是我爸给我妈的东西没找到，喜的是我爸逃走了。

至于我妈，我感觉她只有愤怒，一首气鼓鼓的，满心都是恨。

我在白河逗留了很久，以我八岁的智商，实在想不出合理的解释，只能觉得我爸是被神仙救走了。

那我爸到底去哪儿了呢？多年后我才弄明白，当然，这是后话，暂且不说。

这件事被人们热议了一阵后，很快就沉寂了。

然而，这件事对我妈的打击却是毁灭性的。

村子里各种诋毁的话铺天盖地，让她颜面扫地。

吴家族长吴三爷亲自上门声讨，不停地唠叨“真是奇耻大辱”，还扬言要把我爸逐出族谱，连带着把我妈和我赶出吴家堡。

我妈性格刚烈，觉得自己没做错任何事，面对吴三爷的威胁，毫不妥协，针锋相对。

被逼急了，她当着众人的面，口不择言地回怼：“一定是你们吴家先人男盗女娼，做了奸女、挖人祖坟的事，要不然怎么会生出能捅破天的贼后人？”

吴三爷听不得这种话，当着众人的面，扇了我妈三个嘴巴。

三个嘴巴把我妈打倒在地，她开始嚎啕大哭、撒泼打滚。

我明白，越是这样，我妈就越恨我爸。

我爱我妈，在这件事里，我当然是站在她这边的，可她怨恨、诅咒我爸，让我很生气。

我亲耳听我爸说他是冤枉的，我妈不依不饶，我心里很不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