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再见枕边人

既然是待客，自然是在前厅。

柳知意到的时候，看见苏进宽和栾氏端坐在主位上，正在跟客位上的一个中年男子喝茶寒暄。

柳知意进了厅，先对苏进宽夫妻恭敬行了礼。

苏进宽笑呵呵道：“蕙儿，来见见礼部左侍郎许大人！”

柳知意规规矩矩地转身，对许知俭行了一礼。

许知俭慌忙回礼，在柳知意抬眼瞧他的时候，别开眼去。

旁边的陈嬷嬷，心里又急又慌。

瞧这许大人的表现，分明是被小姐的容貌惊艳了啊，今日这亲事，只怕是逃不过了！

柳知意却丝毫不慌，落落大方地站在了栾氏的下首。

栾氏也被苏蕙惊艳了下，心中生起不悦。

这丫头原是个懦弱畏缩的性子，上不了台面，怎么今日如此落落大方起来，这通身的气度，竟比她的蔓儿不差！

但随即她又释然，她的落落大方只会让许知俭更中意而己。

这么想着，她对许知俭笑：“许大人的茶许是凉了吧？”

随即回头对柳知意道：“蕙儿，你亲自给许大人泡杯茶。”

柳知意应声，看向苏进宽：“父亲，许大人是贵客，女儿斗胆跟您借那套紫砂茶具一用。”

她记得苏进宽有这么一套茶具，十分名贵。

苏进宽眼中闪过惊讶，这个大女儿向来没什么存在感，她还会泡茶？

笑着应“好”，他让丫鬟将那套茶具拿了出来。

柳知意挽袖净手，款款而坐，备器、选水、取火、侯汤、习茶，一套流程做得行云流水，姿态优雅。

须臾，茶好，柳知意端着茶盏送到许知俭面前：“许大人请用。”

许知俭接过茶，认真品尝。

柳知意温温而笑：“今日的龙井炒制火候差了些，泡茶的水也不是山泉水，口味许是不够醇香，许大人多担待。日后待得春日，小女再用五龙山的山泉水给许大人泡杯虎丘茶尝一尝。”

许知俭肚子上的肥肉几不可察的抖了抖，忙道：“不必劳烦小姐。”

柳知意笑笑，转身重新站到栾氏身后去了。

又寒暄几句，柳知意就找个借口告辞了。

回去的路上，陈嬷嬷一首忐忑：“小姐，我只怕，这许大人是要瞧上你了！”

柳知意拍拍她的手：“嬷嬷别担心，他瞧不上的。”

“怎会瞧不上？小姐那样美，奴婢看那许大人只瞧了小姐一眼，就慌得眼睛都不知往哪瞧了才好。这样仙女般的人物，谁不想娶回家！”香兰道。

柳知意笑：“仙女瞧着美，可十指不沾阳春水，娶回家可能为你洗衣做饭？”

香兰傻傻摇头：“谁舍得让仙女洗衣做饭啊！”

柳知意笑而不语。

她家原是姑苏首富，后来举家搬到京城来，在京城也开了不少铺子，其中有个很有名的饭馆叫“云来客归”。

这许知俭便是“云来客归”的常客，她知道一些关于他的事。

许知俭是寒门出身，虽高中进士之后仕途一路顺畅，但在银钱方面并不宽裕。

许是常年拮据，导致他本人也有些抠门。

往常他虽爱去“云来客归”用饭，但点的多是便宜的菜式，还经常赊账，月底结账的时候还喜欢抹零头占点小便宜。

这样的人，最是现实。

苏蕙虽是嫡长女，但无亲娘扶持，想必日后出嫁，继母也不会给多少嫁妆。

既无丰厚嫁妆支撑，又在吃穿用度上奢靡考究，这样的女子，绝不是他这种小户之家主母的合适人选。

所以她才穿金戴银，涂脂抹粉，还故意在泡茶的时候提了一嘴千金难买的虎丘茶，显露出自己的挑剔和讲究。

这样，许知俭定会拒了她。

三人只顾着说话了，转过拐角，一个不防，差点与人正面撞上。

慌忙定住脚步，柳知意抬头，对上一双清冷的眸。

她的灵魂顿时为之一颤。

因为这双眸是她曾经无比熟悉的。

犹如寒潭般深邃的眼眸，平日里总是无波无痕，却会在火热的夜晚为她荡漾起潋滟的湖光。

是薛定瑜，她的夫君！

一瞬间，柳知意就红了眼眶，前世目睹亲人惨死在眼前的恐惧，被诬陷成凶手的委屈，强烈的情绪如汹涌的巨浪拍击在她的心头。

她差点就扑进他怀里去了，却在最后一刻，理智回笼。

她现在是苏蕙，不是柳知意，柳知意己经死了三年了！

眼睫颤了颤，迅捷地垂了下来。

“大小姐，这位是薛大人，来找老爷的。”

“薛大人，这位是我们大小姐。”

薛定瑜身后跟着的迎客小厮瞧见她，连忙帮着介绍。

柳知意生怕一抬眼就泄露了自己的情绪，垂着头对薛定瑜行了个礼：“差点冲撞了贵客，非常抱歉。”

许是刚才情绪太过激烈，这一行礼才感觉，自己双腿竟然都在微微发颤。

“无妨。”薛定瑜的声音清冽冰寒。

答完，他就大步越过柳知意转过了拐角去，似乎对于这场偶遇，丝毫没在意。

柳知意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瞧见他高大修长的竹青色背影。

她的脸色瞬间苍白。

上一世被绞杀时，曾经有个人走到她面前。

不是监刑的太监，是另外一人，之前站在暗处。

当时她匍匐在地上，己经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所以没能抬头瞧见那人的样貌，只看见垂落下来的竹青色长袍。

痛苦挣扎的她使劲抓了一把那人，抓住了长袍的衣摆，但随后就失去了意识。

现在再见薛定瑜，自己竟然在他身上看到了一样的竹青色衣袍！

柳知意的指甲掐进了手心里。

她被抓进大牢后，薛定瑜曾经疏通关系见过她一面。

那时候他面容憔悴，满脸急色地嘱咐她，让她等着他，他定然会想尽办法帮她洗脱冤屈。

她对他深信不疑，将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

但她到底没等到他……

她从没怨过薛定瑜，毕竟是皇帝亲自下旨杀了她，他官职还不够大，能力有限，没能救她也是正常。

可，若那日她被绞杀的时候，他就在大牢里——

柳知意遍体生寒，连忙否定自己这个想法。

不！不会的！

她被绞杀的时候，薛定瑜怎么可能就在旁边？

他又怎么可能走到她面前眼睁睁看着她被绞死！

可能只是巧合，相似的衣袍而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