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准备过年

湘南的腊月总是裹着湿冷的风，清晨的薄雾像一层半透明的纱，覆在老城区的青瓦白墙上。

艾敬陪着父亲走出医院大门时，羽绒服拉链己经拉得老高，却仍觉得寒气顺着领口往里钻。

父亲的脚步比往日更慢，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在冬日的光线下显得有些浑浊。

“爸，冷不冷？我扶您快点走。”艾敬伸手想去搀父亲的胳膊，却触到他袖子里嶙峋的骨头，心猛地一揪。

父亲摇摇头，声音透过口罩闷闷的：“不冷，外面空气还好一点。”他指了指医院门口新挂的红灯笼，“过年了，医院也喜庆。”

艾敬没接话，只是加快了脚步。刚才医生把她叫到办公室，关上门后的第一句话就让她如坠冰窟：“癌细胞己经全身扩散了，做好心理准备。”

那些专业术语像冰冷的刀片，在她心上反复切割，可她只能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逼自己把眼泪憋回去。父亲还在外面等着，她不能垮。

回到家时，姑姑正在厨房忙活，油烟机的轰鸣声里飘出腊肉的香气。“回来了？快洗手吃饭，今天做了腊肉，还炖了排骨淮山汤。”姑姑系着花围裙转过身，脸上带着笑，眼角的皱纹却藏不住疲惫。

艾敬扶父亲在沙发上坐下，替他脱下外套，指尖触到他后颈的皮肤，凉得像冰。“姑，医生说……情况还稳定。”她刻意放轻了声音，生怕被父亲听见。

姑姑的动作顿了顿，随即点点头：“稳定就好，稳定就好。”她转过身去擦眼角，再转回来时，笑容又挂在了脸上，“快吃饭，汤要凉了。”

饭桌上，父亲吃得很慢，每一口都要咀嚼很久。艾敬往他舀了半碗汤，“爸，喝点汤吧，姑姑炖的厨艺真是一绝。”

父亲点点头，舀了一勺汤，却在入口时呛咳起来。艾敬和姑姑同时站起来，一个递水，一个轻拍后背。“没事，没事，”父亲摆着手，脸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就是……有点烫。”

艾敬看着他鬓角新添的白发，突然觉得鼻子发酸。她低下头，假装去扒拉碗里的饭，眼泪却悄无声息地掉进了米饭里。

隔天，艾敬和姑姑约好去置办年货。出门前，她特意给父亲盖好毯子，把电视打开。“爸，我们去超市买点东西，很快就回来，您在家，想看什么频道，自己调。”

父亲躺在沙发上，手里攥着个暖手宝，闻言抬起头：“去吧，给我带一袋橘饼啊，我想泡水喝。”

艾敬笑了笑：“好的，爸。”

超市里人头攒动，年货区挂满了红灯笼和中国结，喜庆的音乐循环播放着。艾敬推着购物车，姑姑跟在旁边，时不时往车里放东西：瓜子、花生、糖果，还有几袋父亲想要的橘饼。

“敬敬，你看这个腊肉怎么样？看着肥瘦匀称，亮又透。”姑姑拿起一块肥瘦相间的腊肉，在灯光下照着。

艾敬凑过去看了看：“挺好的，买一块吧，我和爸爸以前最爱吃您做的蒸腊肉了。”

姑姑点点头，把腊肉放进购物车。两人又逛到水果区，买了些苹果和橙子。“多买点橙子，维生素C多，你爸吃了好。”姑姑挑着橙子，手指有些粗糙，那是常年做家务留下的痕迹。

艾敬看着姑姑的背影，突然觉得一阵心酸。这些日子，要不是姑姑帮忙照顾父亲，她根本没法安心读书。“姑，你有没有自己想买的东西啊，一起买着吧。”

姑姑转过身，笑着拍了拍她的手：“哈哈，今天是负责给你和你爸购物。我想要的，全部由你姑父负责。”

艾敬看到一件呢子大衣：“姑，要不要试试这个？。”

姑姑摸着料子，然后看了一下价格：“1688！太贵了，抢钱哦。”

“哈哈，喜欢不？要不试试？七五折。”艾敬将大衣在姑姑面前比划。

“哈哈，你不心疼钱，我还心疼呢。没必要。走吧，我们买完单，该回家准备晚饭了。”姑姑拉着艾敬往收银台走。

等两人拎着大包小包走出超市，正准备打车，忽然听见有人喊艾敬的名字。“艾敬？真的是你！”

艾敬回头，看见一个有些眼熟的男生，身边牵着个几岁大的小女孩，后面跟着一位孕妇。“你是……王磊？”她有些不确定地问。

男生笑着点点头：“是我，好久不见啊，艾敬。这是我老婆和女儿。”他指了指身边的人。

艾敬礼貌地笑了笑：“哇，你孩子都这么大了啊……挺好的。”

王磊挠了挠头：“还行还行，你呢？还在读书？”

“嗯，还在读书，不过也马上就毕业了。”艾敬有点尴尬地回答。

“挺好挺好，你成绩好，不像我，死都读不进。”王磊笑了笑，目光落在艾敬和姑姑拎着的年货上，“买这么多年货，准备回家过年？”

“是啊。”艾敬点点头。看着王磊乐呵呵的样子，想起念书时这大男生还给自己写过情书，艾敬忽然有点想笑。时间过得真快啊，真是快得让人来不及细想。

“这是你姑姑吧，以前念书的时候，去你家玩，我好像还有些印象。”王磊真是自来熟，混了几年社会，更加会搭腔了，“姑姑好。”

“嗯好。”艾敬姑姑礼貌性地点点头。

“老公，我们该走了。”王磊老婆指着过来的出租车。

“艾敬，那我们先走了，有时间请你吃饭啊，老同学，今天看到你，很开心。”王磊一边说，一边牵着老婆孩子上出租车。

艾敬看着他们的背影，首到消失在人群中。姑姑在旁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走吧，敬敬，我们也该回家了，你爸还等着呢。”

艾敬点点头，和姑姑一起上了出租车。车里很暖和，她却觉得心里有些空落落的。也许每个人都在按部就班地过着自己的生活，只有她还在和命运苦苦挣扎。

回到家时，父亲正坐在沙发上打瞌睡，电视里的戏曲还在唱着。艾敬和姑姑轻手轻脚地把年货放好，开始准备晚饭。

“姑，今天买了您爱吃的鱼，晚上做个红烧鱼吧。”艾敬拿出一条新鲜的鲫鱼，在水龙头下冲洗着。

姑姑正在切菜，闻言抬头笑了笑：“好啊，你爸也爱吃鱼。”

晚饭时，父亲的胃口似乎好了些，吃了小半碗米饭，还喝了半碗鱼汤。艾敬和姑姑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欣慰。

晚上，艾敬洗漱完毕，回到自己的房间，拿出手机给李冬阳发视频。这几天忙着照顾父亲和准备年货，都没怎么和他联系。

视频很快接通了，李冬阳的脸出现在屏幕上，背景是台北的夜景。“艾敬，你终于想起我了，我还以为你把我忘了呢。”他笑着说。

艾敬撇了撇嘴：“哪有，这几天忙着呢，你怎么样？在台北还习惯吗？”

“挺好的，就是有点想你。”李冬阳的声音温柔下来，“你爸怎么样了？”

提到父亲，艾敬的笑容淡了些：“还行，就那样……”

两人聊了一会儿，艾敬跟他说了说买年货的事，还有遇到初中同学的事。李冬阳听得很认真，时不时插两句话。

正聊得开心，房门忽然被推开了，父亲端着一杯水站在门口。“敬敬，渴了，帮我倒杯水……”他话说到一半，看到艾敬正在视频，顿住了。

艾敬吓了一跳，慌忙把手机屏幕朝下：“爸，您怎么起来了？我去给您倒水。”

父亲看着她，眼神里带着一丝了然的笑意，把手里的水杯递给她：“不用了，我自己倒了。你们聊，我就是看看。”他说完，转身轻轻带上了门。

艾敬的脸“腾”地一下红了，像煮熟的虾子。李冬阳在那头笑着问：“怎么了，艾敬？脸怎么这么红？”

艾敬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还不是你，跟你聊得太投入了，被我爸撞见了。”

李冬阳笑得更厉害了：“这有什么，叔叔知道了正好，省得我以后上门提亲的时候紧张。”

艾敬嗔怪地白了他一眼，心里却暖暖的。挂了视频，她坐在床上，手里攥着手机，想起父亲刚才那调侃的眼神，忍不住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