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赵亡魏局生

邯郸城破三日后，咸阳宫前的青铜鼎蒸腾着柏木香，青烟缭绕间，似有战魂在盘旋。

嬴政身着九旒冕服端坐在主殿，手中书簿记录着赵国善后诸事：分设代郡、邯郸郡；迁徙赵军精锐入关中；保留赵王宗庙的朱批墨迹未干。

阶下跪着的赵国旧臣仍带着未褪尽的惊惶，而殿外的燕国、魏国使者早己候了两个时辰，楚国使者亦捧着镶嵌南珠的锦盒，神色忐忑地徘徊在廊下。

“赵王赵迁，上前听封。”嬴政的声音在空旷大殿回荡，惊起梁间燕雀。

白发苍苍的赵迁拖着沉重的玄色王袍走到阶前，虽卸去王冠，但脊梁仍挺得笔首：“罪臣赵迁，谢秦王不杀之恩。”

“本王既允诺保你宗庙、护你子民，自然言出必行。”嬴政抬手示意近侍呈上竹简，“赵国旧地设两郡，郡守由秦吏与赵人共治，赋税减半三年。宗庙祭祀所需，皆由咸阳拨银。”

赵迁的喉结动了动，眼中泛起微光：“秦王如此宽厚，赵迁代赵国百姓谢过。只是……”他顿了顿，“不知韩王安如今身在何处？听闻他己降秦，罪臣想与他叙叙旧。”

嬴政轻笑一声，挥了挥手：“韩王安现居颍川郡，本王会派人安排你们相见。退下吧。”

赵迁退出殿门时，正撞见燕国使者捧着镶玉匣匆匆而入，魏国使者则捧着一卷绘有城池分布的帛书紧随其后，楚国使者亦捧着锦盒欲进。两方人马见到赵迁，皆是一愣。

“原来是赵王。”燕国使者皮笑肉不笑地拱了拱手，“听闻邯郸城破那日，赵王宁死不降，如今怎……”

“燕使这是羡慕赵某能活下来？”赵迁冷笑一声，目光扫过他们怀中的礼物，“我看诸位是来兑现与秦王‘不援赵’的好处吧？可惜啊，秦国的好处，可不是那么好拿的。”说罢，他甩了甩衣袖，大步离去。

殿内，燕国使者将玉匣呈上，谄媚道：“此乃燕地特产的夜光璧，愿献给秦王。只求秦王念在燕国未参与合纵，保我燕国一方安宁。”

魏国使者展开帛书，声音发颤：“这是赵国边境三城的布防图，若秦王应允将此三城赐予魏国，魏王愿永为大秦藩属。”

楚国使者打开锦盒，南珠璀璨夺目：“楚王愿将黔中郡一半赋税献于大秦，只求秦王暂缓兵戈，容楚国休养生息。”

嬴政把玩着案头的虎符，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好。本王既己答应，自会守信。”

待使者们千恩万谢地离去。

“只是这城池、赋税……”他突然目光如炬，“你们可得守得住、交得上才行。”

李斯上前一步：“大王，燕、魏、楚所求虽不过分，但如此一来，恐让其他诸国心生侥幸。”

“侥幸？”嬴政将虎符重重拍在案上，“就让他们侥幸。待他们以为能与大秦分庭抗礼时，便是覆灭之日。”

这时，韩非上前一步，神色凝重：“大王，据密报，赵国公子嘉己逃往代地，自立为代王，召集旧部，意图复国。”

话音刚落，嬴成嬌挺身而出：“王兄！臣弟愿领一军，前往代地平叛，定将公子嘉擒来！”

嬴政目光在嬴成嬌身上停留片刻，点头道：“准了。切记不可轻敌，速战速决。”

待嬴成嬌领命而去，嬴政望向地图，沉声道：“下一个当是魏国。不过刚灭赵国，人心不稳，先休养生息，整顿军备。传令下去，兴修水利，鼓励农桑，待时机成熟，再取魏国！”

颍川郡的一处别院内，韩王安正对着棋盘发呆。自从国破，他每日以棋解闷，可棋子落盘，总觉缺了几分生气。

“大王，赵国赵王求见。”侍从的通报让韩王安猛地站起，棋盘上的棋子散落一地。

赵迁踏入庭院，看着满地狼藉的棋子，不禁笑道：“看来韩王这棋，下得并不顺心啊。”

韩王安苦笑：“亡国之君，哪有顺心可言？倒是赵王，邯郸城破得壮烈，不像我……”

“壮烈？”赵迁弯腰捡起一枚棋子，“不过是垂死挣扎罢了。秦王若真铁了心屠城，赵国能撑几时？我不过是为了百姓，放下了所谓的尊严。”他将棋子重重按在棋盘上，“韩王，你说，这天下诸国，谁又能逃得过秦国的铁骑？”

韩王安叹了口气，重新坐下摆好棋盘：“当年韩亡时，我也问过自己。可如今看来，不是我们不够强，而是秦国太强。”他执黑子率先落子，“听说秦王答应保留赵国宗庙，还让你与百姓共治两郡？”

“是啊，秦王倒是守信。”赵迁白子落下，“但你我都清楚，这不过是缓兵之计。待秦国根基稳固，这些承诺……”他意味深长地看了韩王安一眼。

韩王安手中的黑子悬在半空，许久才落下：“赵王今日来，恐怕不只是为了下棋吧？”

赵迁突然大笑：“知我者，韩王也！实不相瞒，我在咸阳宫见到燕、魏、楚使者向秦王献媚求荣，突然觉得可笑。他们以为背叛合纵，就能换来安宁？”

两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我期待与那帮老家伙见面的一天！”

笑声中，棋盘上的黑白棋子犬牙交错，仿佛又回到了六国纷争的岁月。而此时的咸阳宫内，嬴政正听着暗卫传来的密报，得知赵迁与韩王安会面，他只是淡淡一笑：“亡国之君，还妄图翻起风浪？传令下去，密切监视二人动向。不过……”他目光望向地图上魏国的方向，“眼下先休养生息，待兵强马壮，定让魏国知道，大秦之威，不可阻挡！”

赵姬抱着猫小统走进殿内，看着儿子紧锁的眉头，轻声道：“政儿，又在为魏国的事烦心？”

“母亲，魏国城高池深，且信陵君旧部仍有势力。若不能一击必胜，恐生变故。”嬴政起身，指着地图，“不过，待我大秦休整完毕，定能踏平魏国。”

赵姬走到儿子身边，轻抚他的后背：“之前你收服赵国，靠的不仅是武力，更是恩威并施。对魏国，亦可如此。”

嬴政沉思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光芒：“母亲所言极是。传令下去，让顿弱暗中前往魏国，离间其君臣。同时，让蒙恬、王翦加紧练兵，筹备粮草。魏国……跑不掉的。”

夜幕降临，颍川郡的别院内，赵迁与韩王安仍在对弈。月光透过窗棂洒在棋盘上，为黑白棋子镀上一层银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