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蝴蝶振翅的新章（上）

洱海的浪涛声如呜咽的挽歌，渐渐隐没在车后。

潮湿的水汽裹挟着咸腥，像一双无形且冰冷的手，顺着车窗缝隙钻进来，抚过众人紧绷的脊背，令人不寒而栗。

黑色轿车消失在盘山公路犬牙交错的弯道后，山远握着方向盘的指节依然泛白，骨节凸起，仿佛要将方向盘捏碎。

仪表盘幽蓝的冷光，如同一层诡异的面纱，映得他下颌线条冷硬如刀削斧刻，眉间凝结着化不开的凝重。

他的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每一次搏动都像是战鼓在擂响，表面却强装镇定，大脑飞速运转：“绝不能让他们看出一丝慌乱，时芋还在身边，说什么也得护她周全。”

时芋蜷缩在副驾驶座，膝盖死死抵着中控台，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在皮肤上留下月牙状的血痕。

窗外浓稠如墨的夜色里，每棵树影都像是潜伏的黑影，在黑暗中张牙舞爪，随着车子的前行，不断变换着狰狞的姿态。

恐惧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可内心深处又有一股倔强的力量在支撑：“不能被吓倒，豆豆还等着我们实现梦想，我不能让大家的努力白费。”

“别回头。” 山远突然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喉结剧烈滚动着咽下不安。

他余光瞥见时芋颤抖的睫毛，如同受惊的蝴蝶翅膀，正不受控制地轻颤。

他腾出一只手，带着薄茧的手掌覆上她冰凉如铁的手背，拇指反复她手背上淡青色的血管，试图用自己的温度驱散她的恐惧，“有我在，他们别想动你一根手指。”

那语气坚定得仿佛能与全世界为敌，可只有他自己知道，此刻心里也在打鼓，只是不愿在时芋面前显露分毫。

就在这时，车载电台突然爆出刺啦的电流声，尖锐而刺耳，惊得林间在后座猛地坐首，身体几乎撞上车顶。

他一把抓住前排座椅靠背，瞪圆了眼睛，咋咋呼呼地嚷道：“这破电台！差点没把我魂吓飞！山哥，咱要不干脆把它拆了？省得一惊一乍的！”

看似大大咧咧的抱怨下，实则是他强装镇定来掩盖内心的恐慌，“一定得稳住，不能让大家乱了阵脚，山哥和时芋姐需要我。”

染坊的蓝布帘在夜风的肆虐下，扑簌簌地疯狂翻卷，像一只受伤后垂死挣扎的蝴蝶，徒劳地扇动着残破的翅膀。

豆爸蹲在屋檐下，身影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佝偻。他手中的烟卷明明灭灭，红色的火星如同他黯淡的眼神，在他眼下晕开更深的阴影，那是疲惫与担忧交织的痕迹。

看着时芋和山远为了守护豆豆的梦想奔波，他内心满是心疼与欣慰：“孩子们太不容易了，豆豆要是还在该多好，只希望他们能顺顺利利的，别再遇上什么麻烦。”

豆妈抱着铁皮饼干盒从屋里出来，步履蹒跚。盒盖上印着的褪色蝴蝶，与她衣襟上的银饰遥相呼应，却都透着岁月的沧桑。

“小芋。” 豆妈声音发颤，带着哭腔，将铁皮盒塞进时芋怀里，盒角硌得她肋骨生疼，“豆豆的彩铅、橡皮，还有没画完的草稿...... 她走之前，还念叨着要和你一起设计最漂亮的文创产品。”

泪水大颗大颗地砸在盒面上，晕开深色的痕迹，如同她心中无法抹去的伤痛。

每一滴泪水都承载着对女儿的思念，“我的豆豆啊，你要是能看到大家为了你的梦想这么努力，该有多开心，妈妈好想你。”

豆爸在一旁默不作声地收拾行李，听到这话，他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时芋，声音沙哑却透着坚定：“丫头，有啥难处尽管说，叔虽然老了，可还有把子力气。”

说完，又低头继续忙碌，动作利落地整理着物品。他暗暗发誓，只要孩子们需要，自己一定全力以赴，哪怕拼尽最后一丝力气。

时芋掀开盒盖，动作小心翼翼，仿佛在揭开一个尘封己久的秘密。

薄荷绿的自动铅笔顺着盒壁缓缓滚了出来，笔杆上还留着清晰的牙印 —— 那是豆豆初中时，每逢焦虑就啃笔留下的坏习惯。

看着这熟悉的印记，时芋的喉咙像被扎染的棉线紧紧勒住，哽咽得说不出话来，只能拼命点头，发梢扫过豆妈布满细纹、粗糙如树皮的手背。

无数与豆豆相处的回忆如潮水般涌来，“豆豆，我好想你，你放心，我一定会把我们的梦想变成现实，带着你的那一份一起走下去。”

山远倚着门框，身姿挺拔却难掩疲惫，目光紧紧盯着豆爸将最后一个行李袋甩上后备箱。金属拉链刮擦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如同命运的警钟，一下下撞击着众人的心。

“叔，阿姨，路上小心。” 山远递过去装着茶叶的牛皮纸袋，指节蹭过纸袋时，发出细微的沙沙响，“到了报平安。这茶叶是新采的，路上泡着喝，能解解乏。”

他强颜欢笑，心里却满是担忧，“希望他们路上别再出什么事，也盼着我们能顺利度过眼下的难关。”

当尾灯在巷口的拐角处逐渐消失，时芋感到仿佛所有的力量都被抽离，她无力地瘫坐在门槛上，仿佛整个世界都失去了色彩。

西周的空气似乎都凝固了，只剩下清冷的月光如霜似雪，洒在她的身上，给她披上了一层淡淡的哀伤色彩，仿佛连月光都在为她此刻的心情作陪衬。

山远轻轻地挨着她坐下，他的工装裤与青砖的摩擦发出窸窣的声响，这细微的声音在寂静的夜晚中显得格外清晰，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安慰的话语，试图抚慰她那颗受伤的心。

“还记得你之前跟我说过，豆豆说的‘彩虹计划’，” 他掏出皱巴巴的便签纸，纸张边缘被汗水浸得发皱，字迹也有些模糊，上面歪歪扭扭写着 “用艺术点亮一百个乡村教室”，“我们把它变成‘豆豆文创基金’，让更多像豆豆一样的孩子，能有机会追逐梦想。”

他的声音坚定而温柔，眼中闪烁着希望的光芒，内心却也忐忑，不知前路还有多少艰难险阻，但为了豆豆，为了时芋，他愿意一试。

时芋猛地抬头，碎发凌乱地扫过泛红的眼眶，眼神中既有惊喜又有担忧：“可举报的事还悬着，资金也没着落，拿什么去做基金？万一又出什么岔子......” 她的话语中满是不安，手指紧张地揪着衣角。

她害怕希望刚刚燃起，就被现实无情浇灭，害怕自己辜负了豆豆，也辜负了大家的期望。

她的话音未落，林间就扛着两袋木炭闯了进来，脚步匆匆，带起一阵风。肩头布料撕裂的声音清脆响亮，他却浑然不觉，将木炭重重堆在廊下，震得墙灰簌簌掉落，如同纷纷扬扬的雪花。

“怕啥！” 他涨红着脸，脖子上青筋暴起，活像上紧的发条，双手叉腰，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我那开广告公司的发小，平时没少蹭我的酒，这次说啥也得让他出点力，免费做宣传！村口老张家的仓库，我去跟他磨，肯定能改成临时工作室！咱就缺个开头，只要动起来，啥困难都不是事儿！”

他用夸张的语气和动作，试图驱散屋内压抑的气氛，其实心里也没底，但他不愿看到大家灰心丧气，“不管怎样，先干起来再说，总比坐以待毙强。”

接下来的日子，陈列室俨然成了没有硝烟的战场。

时芋趴在长桌上核对账目，计算器按键声和钢笔书写声此起彼伏，交织成一首忙碌的进行曲。

她时而眉头紧皱，时而咬着嘴唇，眼神专注而认真。

“山远，预算里宣传费用还差一大截，这样下去不行。” 她抬起头，满脸愁容地看向山远。

她感到压力巨大，每一个数字都像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心头，担心因为资金问题，让整个计划泡汤。

山远的手机永远贴着耳边，和教育部门沟通时，他总不自觉地用铅笔敲击桌面，在文件上戳出密密麻麻的小坑，显示出他内心的焦急与不安。

“我再联系联系其他赞助方，你别着急。”

他对着电话那头说了句抱歉，暂时中断通话，安慰着时芋，随后又迅速投入到沟通中。

他表面镇定，实则心急如焚，每一次被拒绝都像一把刀扎在心上，但他告诉自己不能放弃，必须为这个项目找到出路。

最棘手的是合作方临时变卦那晚，暴雨如注，疯狂地砸在窗玻璃上，发出嗡嗡的巨响，仿佛老天也在为他们的困境而愤怒。

时芋攥着手机的手全是冷汗，掌心滑腻，几乎握不住手机：“王总，我们前期投入了这么多精力和资金，您这样临时变卦，这不是让我们前功尽弃吗？”

话没说完就被挂断，她的肩膀瞬间垮了下来，眼中满是绝望，“怎么办，山远，他根本不听我解释。”

她感到无比挫败，所有的努力似乎都要付诸东流，满心的委屈和无助几乎将她淹没。

山远见状，二话不说夺过手机塞进裤兜，抓起车钥匙往外冲，动作迅猛如猎豹：“林间，备合同！我倒要看看，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他一边往外跑，一边回头冲着时芋喊道：“你在这儿等我，哪儿也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