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晴雯暖床

秋夜微凉，听雨轩内烛影摇红。

李斌合上《南华经》，揉了揉酸胀的睛明穴。

窗外竹叶沙沙，偶有秋虫低鸣，衬得夜色愈发静谧。

"公子，该歇息了。"

晴雯捧着烛台从外间进来，橘色火光在她脸上跳跃，将那双杏眼映得格外明亮。

李斌点头起身，忽然听见内室传来窸窣响动。

他眉头一皱，示意晴雯噤声，自己轻手轻脚走向雕花拔步床。

锦帐低垂，隐约可见里头蜷着个人影。

"谁在那里？"李斌猛地掀开锦被。

彩云只穿着藕荷色绣牡丹肚兜，雪白膀子露在外头，见被子被掀也不遮掩，反而故意挺了挺胸。

"奴婢给公子暖床呢。"

她眼波流转，"这几日秋凉，若冻着公子，夫人非扒了我们的皮不可。"

李斌目光在她颈间金锁上一扫——那是王夫人赏的。

他不动声色地后退半步，余光瞥见晴雯站在屏风边绞着帕子，指尖都发了白。

"倒是有心。"李斌语气平淡，"不过历来都是晴雯暖床，她知我习性。你且回去罢。"

彩云笑容僵在脸上。她指甲掐进掌心，声音却更柔了："公子有所不知，晴雯姐姐近日身上不爽利，恐过了病气..."

"我几时..."晴雯刚要反驳，被李斌抬手制止。

"既如此，今晚不必暖床了。"李斌转身去取架上的披风，"我正好要去栊翠庵与妙玉论经。"

彩云顿时慌了神，连滚带爬从床上下来，赤脚踩在冰冷的青砖地上。

"公子别走！是奴婢僭越了..."她慌忙抓起扔在脚踏上的衫子往身上套，腰带却缠成了死结。

晴雯见状快步上前，三两下帮她理好衣裳。

两人挨得极近时，彩云突然压低声音："小蹄子，别得意太早。"

"还不退下？"李斌突然提高声调，惊得彩云一哆嗦。

她咬着唇福了福身，临走时故意用肩膀狠狠撞向晴雯。

晴雯早有防备，侧身一让，反倒让彩云自己踉跄了几步。

待彩云摔帘而去，屋内顿时安静得能听见烛花爆裂的声响。

晴雯低头整理被褥，发现锦缎上还留着彩云的体温和茉莉头油的味道。

她忍不住皱眉，干脆将整套床褥都揭了下来。

"换套新的吧。"李斌在书案前坐下，随手翻开账本，"天冷，你也不必..."

"奴婢愿意的。"晴雯突然打断他，声音轻却坚定。

她从黄花梨顶箱柜里取出熏好的锦衾，动作利落地铺展开来。

月白色的缎面上绣着折枝梅花，在烛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

李斌抬眼望去，只见晴雯背对着他褪去外衫，露出里头杏红色的主腰。

两根细细的带子系在颈后，衬得那段脖颈愈发修长。

她似乎察觉到视线，耳尖渐渐染上绯色，却强作镇定地跪坐在床沿整理枕席。

"其实不必如此。"李斌合上账本，墨汁在砚台里渐渐干涸，"我自有法子应付彩云。"

晴雯手指抚平枕上一道褶皱："府里规矩不能乱。若传出去说公子夜里连个暖床的人都没有，倒显得我们这些丫鬟不懂事。"

她顿了顿，声音低下去，"再说...奴婢是心甘情愿的。"

最后一句话轻得像片羽毛，却让李斌心头微颤。

他起身走到床前，发现晴雯己经钻进被窝，只露出个小脑袋。

乌发散在枕上，像泼墨山水里的一笔写意。

"冷不冷？"李斌伸手碰了碰锦被，触手冰凉。

晴雯摇头，发丝在枕上出沙沙声："一会儿就暖和了。"

她突然想起什么，急急补充："公子若要看书，奴婢先去熏笼上暖着..."

话未说完，李斌己经掀开被子一角躺了进来。

晴雯惊得往床里缩，却被他长臂一揽带到怀中。

两人之间只隔着薄薄的中衣，能清晰感受到彼此的心跳。

"这样暖得快些。"李斌声音有些哑。

他闻到晴雯发间淡淡的桂花香，与彩云浓烈的茉莉味截然不同。

晴雯整个人都僵住了。

她额头抵着李斌肩膀，能感觉到他胸膛的起伏。

忽然有温热的鼻息拂过她发顶，激得她脊背窜过一阵战栗。

窗外传来"咔哒"轻响。

李斌眼神一凛，猛地掀开床帐。

月光透过雕花窗棂，照见廊下有个影子一闪而过。

"是彩云。"晴雯小声说。

她不知何时己经攥住了李斌的衣襟，此刻才惊觉失礼，慌忙松手。

李斌冷笑："倒是个忠心的，大半夜还惦记着回禀夫人。"

他低头看晴雯紧张的模样，故意逗她："你说，她看见我们这样，会怎么编排？"

晴雯耳根烧得通红："公子还笑！明日不知要传出什么难听话来..."

她突然意识到两人姿势暧昧，手忙脚乱要起身，却不小心碰到李斌腰间。

两人同时僵住，帐内空气突然变得粘稠起来。

"我、我去看看门闩好没有..."晴雯结结巴巴地说着，逃也似地钻出被子。

赤脚踩在地上时，她才发现自己主腰的系带不知何时松了一根。

李斌半靠在床头，看着晴雯手忙脚乱系带子的模样，喉结动了动。

月光描摹着她纤细的轮廓，主腰下隐约可见两片蝴蝶骨振翅欲飞。

"公子..."晴雯系好带子转身，正撞上李斌幽深的目光。

她心头一跳，忽然想起日间看见他和宝钗琴笛合奏的场景。

当时公子看薛姑娘的眼神，与此刻竟有几分相似。

这个念头让晴雯胸口发胀。她鬼使神差地开口："薛姑娘的琴...确实弹得好。"

李斌一怔，随即失笑："怎么突然说这个？"

他伸手将晴雯拉回床边，指尖在她掌心轻轻一挠，"比起《广陵散》，我倒是更爱听某人骂'作死的小蹄子'。"

晴雯"噗嗤"笑出声，方才的旖旎气氛顿时散了七八分。

她顺势坐在床沿，替李斌掖了掖被角："公子快睡吧，明日还要去省亲别院呢。"

"你呢？"

"奴婢就在脚踏上守着。"晴雯取来自己的夹袄，"彩云既起了疑心，若不见我出去，明日还不知要闹出什么幺蛾子。"

李斌沉吟片刻，突然掀开被子："上来。"

晴雯瞪大眼睛。

"横竖己经说不清了。"李斌笑得像只狐狸，"不如坐实了罪名，也好过白白担虚名。"

晴雯咬着唇犹豫，忽然听见窗外又传来脚步声。

她心头火起，三下两下爬上床，故意提高声音："公子别闹...哎呀，被子都凉了，奴婢再给您暖暖..."

李斌配合地发出几声轻笑。

窗外脚步声停顿片刻，随即气急败坏地远去。

"走了。"李斌压低声音。两人面面相觑，突然同时笑出声。

晴雯笑得歪倒在枕头上，发间银簪滑落，青丝如瀑泻了满床。

笑着笑着，她忽然发现李斌眼神变了。

那双总是含笑的眸子此刻幽深如潭，倒映着她衣衫不整的模样。

晴雯呼吸一滞，慌忙要起身，却被李斌按住了手腕。

"别动。"他声音沙哑，"头发缠在我玉佩上了。"

晴雯这才感觉到头皮被牵扯的细微疼痛。

她僵着身子等李斌解开发丝，却见他突然俯身靠近。

温热的呼吸喷在她耳畔："你用的什么头油？好香。"

"就、就是寻常桂花油..."晴雯结结巴巴地回答，感觉心跳快得要蹦出胸口。

她突然想起去年在怡红院偷看的话本子，里头形容男女之情"如揣了个活兔子"，此刻才知比喻之妙。

李斌的手指在她发间穿梭，偶尔擦过耳垂，激起一阵战栗。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轻声道："好了。"

晴雯如蒙大赦，正要退开，忽然听见外间传来鸳鸯的咳嗽声："晴雯？公子歇下了吗？"

两人俱是一惊。

晴雯手忙脚乱地爬下床，差点被自己的裙角绊倒。

李斌忍笑帮她理了理衣衫，低声道："去吧。"

晴雯红着脸应了声，匆匆往外走。

到门口时，她鬼使神差地回头，见李斌半倚在床头望着她，月光为他轮廓镀了层银边。

那一瞬她忽然明白了彩云为何如此执着——公子眼里有星辰大海，看久了难免沉溺。

"发什么呆呢？"鸳鸯提着灯笼在外间等候，见她出来便压低声音问："彩云那蹄子没闹出什么事吧？"

晴雯摇头，将方才的事简略说了。

鸳鸯听完冷笑："果然是个不安分的。方才我见她鬼鬼祟祟往赵姨娘院里去了。"

"赵姨娘？"晴雯心头一紧。

这府里谁不知道赵姨娘最会兴风作浪，若让她捏住把柄...

鸳鸯拍拍她的手："别怕，明日我找平儿透个风。琏二奶奶最厌这些魑魅魍魉的把戏。"

两人说着往丫鬟房走去。

路过梨香院时，晴雯忽然听见假山后有人啜泣。

她示意鸳鸯噤声，悄悄绕过去一看——彩云正蹲在石后撕帕子，脚边扔着个扎满针的布偶，仔细看去竟有几分像晴雯的模样。

"走吧。"鸳鸯拽了拽晴雯的袖子，低声道："明日告诉公子，自有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