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教秦可卿辨药

次日清晨，薄雾未散，秦可卿便带着瑞珠出了宁国府角门。

她今日特意换了件藕荷色对襟衫子，发间只簪一支白玉梅花簪，素净得几乎不像个少奶奶。

"奶奶，这杏仁酥还热着呢。"

瑞珠提着个雕漆食盒，小心翼翼道，"奴婢按您说的，加了玫瑰卤子。"

秦可卿点点头，指尖无意识地着袖中那本《本草备要》。

昨夜她几乎通宵未眠，将李斌给的书翻来覆去看了三遍，还在书页边角处用簪子尖记了不少小字。

杏林堂门前的老槐树下己经拴着几匹马，檐下铜铃在晨风中叮当作响。

秦可卿刚踏上台阶，便闻见一股清苦药香混着晨露气息扑面而来。

"少奶奶来得早。"

李斌的声音从药柜后传来。

他今日穿了件靛青色首裰，腰间束一条素白汗巾，正在称量一味药材。

阳光透过窗棂，在他侧脸投下细碎的光影。

秦可卿福了福身："先生那日说要教妾身认药，不敢耽搁。"

她示意瑞珠放下食盒，"带了些粗点心，不知合不合先生口味。"

李斌放下药秤，掀开食盒盖子时，热气裹着玫瑰香腾起。

他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少奶奶怎知我爱吃杏仁酥？"

"那日..."秦可卿耳根微热，"在听雨轩见先生案上有杏仁壳。"

李斌唇角微扬，取了一块酥饼咬下，碎屑沾在唇边而不自知。

秦可卿瞧见了，想提醒又觉唐突，只得低头绞着帕子。

"来。"李斌突然转身走向药柜，"既是要学医，先从最常用的几味开始。"

秦可卿跟上前去，见他从抽屉中取出几片黄褐色药材，纹理如云纹般舒展。

"这是..."

"茯苓。"李斌将药片放在她掌心，"味甘淡，性平，利水渗湿最效。"

秦可卿专注地观察着药材纹路，忽然发现他右手腕内侧有道新鲜伤痕，藏在袖口阴影里若隐若现。

"先生的手..."她脱口而出。

李斌迅速收回手："切药时不小心。"

他转移话题，指向另一味药材，"这是当归，女子调经要药。"

秦可卿却执起他的手，从袖中取出条素帕轻轻按在伤口上。

她指尖微凉，触到他火热的皮肤时，两人俱是一颤。

"少奶奶..."

"先生教我医术，却不知自医。"秦可卿声音轻得像羽毛，"这伤分明是刀痕。"

药堂突然安静下来，只听得后院煎药的咕嘟声。

李斌凝视着她低垂的睫毛，忽然反手握住她的手腕："少奶奶慧眼。"

他声音压低，"昨日练武时不小心弄到的。"

秦可卿心头一跳，她正要追问，门外却传来脚步声。

"李大夫在吗？老身来取孙儿的药。"是个老妇人的声音。

李斌迅速松开手，从柜台下取出个药包迎出去。

秦可卿退到药碾旁，发现碾槽里还有未收的朱砂，鲜红如血。

待老妇人走后，李斌回来时神色己恢复如常："我们继续。当归之后是川芎，活血行气..."

李斌从药柜高处取下一个青瓷罐，"少奶奶可认得这个？"

罐盖揭开，浓烈的苦涩气息弥漫开来。

秦可卿凑近细看，见是些黑褐色片状物。

"像是...何首乌？"

"不错。"李斌眼中闪过赞许，"但这是炮制过的制首乌，与生品功效不同。"

他忽然靠近，执起她的手放入罐中："摸一摸表面，是不是有黏液感？这是蒸制时蜜酒渗透的缘故。"

秦可卿的指尖陷入药材堆中，李斌的手覆在她手背上，温度透过皮肤传来。

她呼吸微滞，闻见他袖口沾染的松木香混着药草气息，莫名让人安心。

"先生..."她声音发颤，"这样..."

"学医需五感并用。"李斌语气平静，手指却在她掌心轻轻划过，"看、闻、摸、尝，少奶奶记住了吗？"

秦可卿耳尖烧得通红，却舍不得抽回手。

自嫁入宁国府，何曾有人这般耐心待她？

贾蓉视她如玩物，贾珍更是...

"这味是白芍。"李斌似未察觉她的异样，又取来白色片状药材，"与赤芍不同，它养血调经..."

"先生。"秦可卿突然抬头，"为何要教我这些？"

药堂再次安静下来。

后院传来学徒捣药的咚咚声，有节奏得像心跳。

李斌沉默片刻，从怀中取出个锦囊倒出几粒种子："少奶奶可认得这个？"

秦可卿摇头。

"这是白芨种子。"他将一粒放在她掌心，"长于悬崖峭壁，花似蝴蝶，根可入药治肺痨。"

他指尖轻点她掌纹，"看似柔弱，实则坚韧无比。"

秦可卿凝视着掌心那粒渺小的种子，忽然明白了他的隐喻。

眼眶一热，急忙低头掩饰。

"来。"李斌转身推开后门，"带你看真正的药圃。"

后院比想象中宽敞，三面墙边摆满木架，层层叠叠的竹筛里晾着各色药材。

东边角落辟了块小圃，种着些鲜活的药草。

"这是薄荷。"李斌掐下一片叶子递给她，"含在口中试试。"

秦可卿接过，叶片清凉气息立刻钻入鼻腔。

她含在唇间，顿时满口清凉，连带着混沌的思绪都清明起来。

"这是紫苏，解鱼蟹毒。"李斌又摘了几片紫色叶子，"这是艾草，可灸可熏..."

他边走边介绍，秦可卿跟在一旁，裙角被晨露打湿也浑然不觉。

走到一株开着小白花的植物前，李斌突然单膝跪地。

"最珍贵的在这里——人参。"

秦可卿俯身看去，只见绿叶间缀着红宝石般的果实。

李斌拨开土层，露出淡黄色根须："这株才三年，远未成材。"

他仰头看她，晨光为他的轮廓镀上金边："人参生长极慢，一年只长一片复叶，六年才开花。但若得沃土，终成良药。"

秦可卿心头剧跳。这话里有话，她听得明白。

正欲回应，前堂突然传来瑞珠的惊叫。

"奶奶！夫人派人来寻您了！"

李斌迅速起身，掸去衣上尘土："少奶奶该回去了。"

秦可卿急道："那明日..."

"巳时三刻。"李斌从药圃摘下一朵蓝色小花别在她衣襟上，"这是桔梗，又名铃铛花，可开音润喉。"

前院传来杂沓脚步声，秦可卿匆忙理了理衣衫。

转身前，她突然握住李斌的手："先生可听过'良医之门多病人'？"

李斌一怔，随即会意："少奶奶若愿学，李某倾囊相授。"

贾府的小厮己闯到后院门口，秦可卿迅速松开手，衣襟上的蓝花在晨光中微微颤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