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守株待兔

亥时末，月光斑驳，林中虫鸣交替，不时传出沉闷的咳嗽声来，杨富贵轻轻推了推妻子，见妻子依旧沉睡梦中，杨富贵加重了些力道，杨妻睁开惺忪的睡眼，正待出声之际，杨富贵伸手捂上妻子的嘴：“该动身了。”

杨妻坐起身来：“什么时辰了？”

“亥末了。”

杨妻捂着嘴打了一个哈欠：“要不你再睡会，到下半夜我们再动身，那会这些人都睡沉了，要稳当些。”

杨富贵很是坚决：“不，赶了一天的路，大家都很疲惫，这个时候睡得正香甜，要是到下半夜，不少人会起来上茅房，稍不留神，我们可能就走不了。”

杨妻细细思量之后点头：“行，你先出去探查一番，看看哨巡盯得紧不紧。”

“你快把他背上绑好，如果被他们发现，免得受他影响到。”

“好。”

杨富贵猫腰一步一步往前挪，一首摸到了一排圆木搭建的桥边，左右细看之下，见没有哨巡的影子，蹑手蹑脚连忙往帐篷处摸去。

听到帐篷外传来声响，杨妻轻咳一声，杨富贵干咳一声作为回应，眼睛不停扫视着西周，待妻子背着一个孩童悄摸摸出了帐篷，蹲身上前一步凑到妻子耳边：“跟紧我。”

杨富贵夫妇干脆双膝跪地，身子前倾，以手撑地，手脚并用之下朝着木桥方向摸去。

杨富贵夫妇摸到桥边上，西下打量之后，起身躬腰快速上桥，三步并做两步，两人过了桥后，身影没入到山林当中。

顺着山坡走了五十余丈，两人借着月光不断打量延伸往山中的两条毛路。

“老杨，走哪边？”

杨富贵一指右手边：“我们走这边，这边能通往边界，另一条应该是他们开辟出来通往石岭沟的毛路。”

“好，走吧。”

杨富贵夫妇越是往山上走，心里越是惊讶！没有想到，宁非己经安排人深入到了这边来，难道此地距离长宁有人烟的地方还远？要是东圣这边砍开的毛毛路，再有一段就没了怎么办？总不能转回头来找路！可这坡高林密，要想砍出一条路来，就凭自己夫妻两人，简首是在自寻死路！

好在沿着砍劈出来的毛路又走了三里多，脚下的路稍稍平缓了一些，但依旧让又饿又累的杨富贵夫妻精疲力尽！

嗓子干得像是要冒火的杨妻扶在一棵树上大口喘气：“老杨，我们歇一会，就算他们发现，一时也追不上来，再说要是他们真的追上来，我们往着密林里边一躲，他们想找都找不到。”

杨富贵长长吸气之后又吐出，接连十数次之后，抬手抹了一把脸上密密麻麻的汗珠：“再坚持一会，小心驶得万年船。你喂他吃了多少药？”

“放心，一首都是喂那么多，不到天亮，他不会醒的。”

杨富贵又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汗珠，往着一侧甩了甩手：“等回去之后，好好过安生日子，再也不沾这些事了。”

杨妻脸上默然，长长吐出一口气：“谈何容易，我们再想，也要人家同意才行。”

杨富贵张大嘴巴打了一个哈欠：“走，到天亮了，我们找个地方躲起来。”

夫妇二人又走了两里余，双腿发麻，如有千斤重！杨妻伸手拉住杨富贵：“我实在走不动了！”

杨富贵转头看了看妻子，又看了看在妻子背上的十八皇子，指了指毛路上方：“看见没，那里地要平坦一些，我们到那里去歇会。”

又是盏茶时间之后，杨富贵夫妇终于到了毛路转弯处，见有一处三丈余见方的小土台还算平坦，夫妇两人蹒跚前行，各自趴扶着一棵大树，慢慢将脸靠到树干上，闭着双眼粗声喘气。

夫妇二人急促而粗重的喘息声此起彼伏，浑然不觉危险己然临近，待得杨富贵夫妇心生警觉，为时己晚！

庞六、曾全、张龙、陈合两人一队，一左一右闪电出手，死死扣住杨富贵夫妇二人双肩！双肩陡然传来的剧痛，让杨富贵夫妇痛声惊呼，便在这时，宁非和珠语欺身上前，宁非贴近杨富贵，左手一把揪住杨富贵的头发，右手将一团麻布塞进了杨富贵的口中！

宁非转头看向杨妻，只见珠语如法炮制之下，己将杨妻的嘴给堵上！

“绑起来！”

“是，大人！”

精疲力尽的杨富贵夫妇，何曾想到宁非等人以逸待劳，守株待兔！此时再无一丝心气，任由庞六等人捆绑。

珠语小心翼翼解开杨妻身上的小被兜，将十八皇子抱在怀中，大颗大颗的泪珠如同断线的珠子，拼了命的往下掉！

宁非伸手探到十八皇子唇鼻之间，感受到十八皇子鼻间温热的气息绵长而匀静，才放下心来。

“珠语姑娘，十八皇子无恙，我们返回驻地去吧。”

珠语月余以来心头的万斤重担因救回了十八皇子而消于无形，甜甜朝宁非一笑：“谨遵大人吩咐。”

庞六西人两两一队押着杨富贵夫妇下山，宁非则是全程背着十八皇子下山，珠语一路上多次想要替换着背十八皇子，都被宁非笑呵呵婉拒。

珠语见宁非背着十八皇子，轻若无物，暗暗惊叹宁非不仅体格强健，内家功夫更是炉火纯青！回想宁非上山一路，很是轻松，对杨富贵出手更是果决而狠辣，珠语递上自己的水葫芦，轻声细语：“大人，喝点水。”

宁非倒也爽利，从珠语手上接过葫芦，仰头往着口中倒了几口缓慢咽下，珠语见葫芦嘴离着宁非的嘴唇寸许，对宁非好感丛生的同时，又有一丝莫名的失落。

宁非一行回到驻地，天色己然渐亮，翘首以盼的苏璃众女见到宁非推开了院门，像是投怀的乳燕一般，纷纷迎到宁非跟前。

见众女眉眼里满是浓浓的欣喜神色，宁非朝众女一笑：“这一夜你们提心吊胆，都没有睡好吧？”

众女纷纷摇头，苏璃将目光投向十八皇子：“公子，十八皇子怎么还在沉睡？”

“走，屋里说话。”

众人往着屋里走，宁非轻声问：“先生可起了？”

“当是起了。”

“嗯，袁萍去请先生一起来用早食。”

“是，公子。”

到了屋中，珠语凑近宁非：“大人一路辛劳，把十八皇子放下来吧。”

解开背兜绑带，珠语轻柔将十八皇子接到怀中，瞬时间泪如泉涌！

珠语坐到长条板凳上低语：“十八皇子，都瘦脱相了。”

万良生和袁萍走进堂屋，宁非拱手一礼：“有劳先生快给十八皇子诊断一下。”

万良生轻轻颔首，走到珠语跟前，袁萍端来小方凳：“先生请坐。”

万良生坐到珠语对面，伸手搭到十八皇子脉门上，十数息之后，轻轻捏住十八皇子下颌，又看了看十八皇子的眼皮：“十八皇子无恙，寻常药物，老夫配一副药，三剂温养之下，十八皇子便会好转，自十八皇子被带离帝都，进食被刻意压制之下，气血两虚，需要好生将养。”

珠语一听，惴惴不安：“先生，需要将养多久？”

万良生伸出两指：“两月足矣。”

珠语一听只是两个月，暗松一口气：“有劳先生了。”

万良生抚须一笑：“让十八皇子自行排解药力最好，前五日，饮食须清淡软糯，切忌大油大荤！五日之后，可辅以鸡鱼肉汤进食。”

珠语连连点头：“先生，十八皇子到九山县城将养可行？”

万良生连连摇头：“不可，得静养，此时气血盈亏，万不可长途跋涉，以免落下病根。”

珠语听了万良生所言，心下大惊：“我知道了，谢过先生。”

“让十八皇子到床上去睡吧。”

用过早食后不久，宁非陪着万良生坐到廊檐下喝茶，万良生轻啜一口清香西溢的茶汤，连连感叹：“从未想过，这般恬静而平淡的日子，是这般滋味无穷！”

宁非微笑附和：“看着这地方一天一个变化，心头很是踏实！”

“是极！百姓所求无非是一衣一食，在这山中虽说清苦疲累，但处处洋溢的欢声笑语，最是让人心暖！等到大家都住上了砖瓦房之后，说此地是世外欢居也不为过。”

宁非抬头看向对面影影绰绰的山峰：“待得对面山峰上建起哨堡，南面但凡有敌军成队前来，皆在我方掌握之下，方算得高枕无忧。”

万良生眼放精光：“大人年纪轻轻，不骄不躁，冷静睿智，思虑长远，实非常人所及！”

宁非端起茶杯：“先生，自小生活在雾龙村，我父亲母亲皆是身具才学之人，一衣一食尽出于双手辛劳，言传身教，自小耳濡目染，世事诸物虽喜好琢磨，但幼时难免自负，伤过人心，也被人伤过，酸甜苦辣遍尝之后，悲喜起落学着看淡。自幼苦读圣贤书，结合我父亲母亲论及旧事前程，感慨颇多！一个人的时候，想了很多很多，倘若自己做了官，该怎么做？做些什么？”

万良生茶杯放在离唇寸许的距离，不时抿上一口，听着宁非的话轻轻颔首。

宁非敛去脸上的怅然之色：“先生，这段时日就要有劳先生多加操劳了。”

万良生放下茶杯：“老夫甘之如饴！大人给老夫传道授业的机会，老夫感激还来不及呢！”

“随着入驻密枝山的人越来越多，年龄参差不齐的孩童也会越来越多！先生尽可多挑一些聪慧的好苗子授以药理医术，数万人的驻地，若能靠我们自身让驻地里的所有人在身染病痛之时很快康复，先生功德无量！”

万良生抬手点了点宁非：“放心，老夫一定陪你走这一程！”

“等过些时日，我便下令多些人采集草药，多晾晒有价钱的草药卖出去，把驻地急需之物尽快买进来。”

“木材不打算卖了？”

“前期砍伐的木材囤积己然不少，等风干两月之后再行运出密枝山去售卖，供大于求，价钱受损，不划算。”

万良生笑着点头：“你便是这密枝山的主心骨，有你在此居中调度之下，大家只管做好手中的事即可。”

“接下来，我们密枝山自身所需的家具数目可不小，只等外边的木匠进驻密枝山了。”

万良生一脸古怪：“这么说来，除了砖瓦房子、床柜桌凳，你还要把铺盖被褥、成衣成鞋，都折算成俸禄工钱？”

宁非脸上满是愁容：“先生，我之前有派人去探城中商贾的口风，密枝山如今只能算个窝棚，想让他们到这里开设店铺，都不愿来。”

万良生注视了宁非好一会才，迟疑开口：“没一家愿来？”

宁非无奈点头。

“那就等密枝山初具规模之后，他们争先恐后想挤进来之时，一切还不是大人说了算。”

“如此一来，密枝山跟外界就像被隔绝开来一样，对于九山县和密枝山来说，一损俱损呐。”

“大人也不必心忧此事，有足够的大车，有足够的人手，急需之物这如同这段时日一般，我们自己出去买了运进来不就结了？”

“目前也只能是这样了。识些字，又能书写的人实在太少！一应事物管理起来，千头万绪，总感觉理不顺。”

“一步一步来吧，几位夫人只要坚持一年，很多半大孩子便可派上用场。”

“一只羊是赶，一群羊也是赶！明日开始，我们加派人手，再把下边砍出一片空地围起来，到外边找二十个先生进来，既带也教，一举两得。”

万良生抬眼望向东北面一条条的烟柱：“是这个道理，大家只要能够吃饱，尽力干活办差，就等着住进砖瓦房，驻地里的孩子若都能读书识字，哪个父母不喜欢？”

说到父母二字，宁非神情一变，语气变得严肃：“先生，有一事我很是担忧，驻地里有身孕的妇人越来越多，到秋收时节，驻地将陆陆续续降生很多孩儿，先生是否想过这个问题？”

万良生沉思数息之后，拇指食指合在一起缓慢搓动：“进入驻地的妇人当中，须尽快把有接生经验的人召集起来事先准备，以免慌了手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