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烟火气息

颜颜和苏璃很是贴心，把宁非护着进了书房，颜颜笑言打趣：“宁大人，外面的这些嫂嫂，对你可是感激得紧！她们有了依靠，眼看着过上了好日子，自己的孩子还能在身边，又能到学堂启蒙，都说初一十五要给你祈福呢。”

宁非摇头苦笑：“她们为何会落到孤儿寡母的境地？主因是战争，次因则是吏治不明，民生多艰！她们失去了家中顶梁柱，惶恐度日！她们当中十之八九的人，都是战争和吏治的受害者！九山县安置老卒共计一千三百三十六人，至今只有少数人还未寻得结亲之人，细思之下，何等悲苦之事？退伍的这些老卒，到了九山县以来，舍得拼命，忠于职守，他们值得拥有这样的生活！槽盆山、密枝山和石岭沟三地，依照东湖居这样式来建造屋舍，一是让退伍的这些老卒有个家，二是让跟他们成亲的女子少一些后顾之忧，三呢，是让非亲生的这些孩童，尽可能跟这些军中汉子之间，多几分亲情。”

颜颜轻声一叹：“宁大人，任何事物都不可能尽善尽美，其中道理，你是知道的。”

“我知道。”

“公子，颜颜打算安排人到城中去采买肉和菜品，今日早晚饭都在我们家中吃，如何？”

两女都看着宁非，生怕宁非因他故不答应。

宁非起身来笑看两女：“很好，也该热闹热闹，他们家中男人大都还在为公务忙碌着，让东湖居所有老人、妇人、孩童都来。芸姐母女那边，带人去帮着收拾好，让她们安心呆着，芸姐现下有了身孕，万不可大意。”

“是，公子。”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之后，葛安峰十人牵着一溜大车来到宅院门口停下，袁萍几女带着一众妇人缷车之际，葛安峰径首往着宁非书房而去。

宁非指了指书案对面的椅子：“坐，忙了一早上，喝杯茶。”

“谢公子。”

葛安峰“咣咣”两口将大茶杯中的茶水喝下，自己捧了茶壶又倒了两杯喝下才开口禀：“公子，林大哥让我们过来跟着公子。”

宁非微微凝眉，葛安峰抬起手臂擦了擦嘴：“公子，衙中几位大人都同意林大哥的安排。几位大人最为担忧的便是公子的安危，他们说，随着到九山县的外来人越来越多，恐有人混在其中，伺机对公子不利。”

“好，就这么定吧。派往各庄镇通知收菜一事的人派出去没有？”

“老大人他们商量着，是不是可以把车队再增加一些，若庆城那边真能卖上好价钱，百姓们留下自己吃的而外，都可以卖，并且各庄镇也可以出些车马。”

宁非合上书本，他细一想之下，倒也可行！

“去统计一下吃饭的人有多少，看看要用到多少桌椅板凳，各家的桌子板凳拿到院中来，我给他们把各家的名字写上。”

“是，公子。”

葛安峰出到院中，把搬拿桌子板凳过来的事一说之下，很多妇人抬腿便往外走，自家粗汉大字不识两个，如今县尊大人答应给写上名字，自然是欣喜异常！

宁非叫来颜颜、苏璃和姜燕几女，一一为各家搬来的桌子板凳写上名字，跟着妇人们而来，是东湖居的一众老人和孩童，一时之间，宅院中可谓是人声鼎沸，热闹非常！

随着一家家的桌子板凳被写上了名字，老人和孩童纷纷帮着把桌子板凳往宅外的路上摆放，近三百人吃饭，宅院中自是摆放不下，好在路上拉了窑渣来用石碾子反复碾压过，又逢积雪才化的缘故，纵然有冷风不时吹过，倒也不担心有尘土。

饭菜很简单，之所以说简单，是因为五个大木甑蒸了饭，几口大锅将猪肉一煮，加上芋头、萝卜、白菜，每桌盛上一盆往着桌上一放，每桌放上一大碗蘸水，于众人而言，美味无比！

宁非笑呵呵看着几女把最后的板凳写上名字：“在灶灰里烘烤的干辣子，就是香！”

几女看着宁非不停抽动鼻子，都不由得抿嘴首笑！贺星来到宁非身旁，扯了扯宁非袍袖：“公子，姐姐她们都能写一手好字，就星儿不能，公子能不能教教我？”

宁非怜爱地看着贺星：“你写得也不错，她们都有着长年之功，写字可急不来，持之以恒，自然能写好的。”

“嗯，奴婢听公子的。”

贺星拿了毛笔去洗，宁非则是看着几个妇人从灶灰里将烘烤好的干辣子扒拉出来，拿了几只新编的竹篾篓子不停筛动。

“宁大人，那些烘烤的干辣子不用帕子擦一擦灶灰？”

宁非抱着双手摇头：“颜小姐有所不知，灶灰也是一味药，烘烤干辣子之后，用竹篓筛筛灰就可以了，至于附在干辣子上面的灶灰，根据经验，干辣子会更香。”

颜颜满脸全是疑惑，看着宁非的双眸一眨不眨，很想看出破绽。

两人对视好一会后，宁非神情未有一丝变化：“我说的没有一句妄言，是真的。一会你就能见到，大家吃得多香！”

颜颜秀眉微皱，继而点了点头：“我相信你。”

确如宁非如言，蘸水碗里，有盐、薄荷、葱、芫荽、姜、花椒，当和着灶灰的干辣子被妇人们粗暴用手揉碎加到蘸水大碗里之后，颜颜学着宁非夹了一块肉蘸了蘸，放到嘴里咀嚼感受一番之后，轻轻点头不停：“确实够香！”

不得不说，众人对这顿饭的喜爱，超出了宁非府中一众女眷的预料！不断往回收大陶盆都是空的，一滴汤都未曾剩下！连带着盛放蘸水的大陶碗也是如此！宁非借着起身向几桌老人敬酒之际，朝着饭桌和地面看了看，没有任何菜肴和饭粒掉落在地面和桌面上，只有一个个吃得肚儿溜圆的妇人和孩童在收拾。

宁非回到饭桌坐下，小声吩咐：“晚饭用的肉和菜，再去买一些回来。”

颜颜几女俱都看向宁非，宁非轻轻摇头，压低声音：“虽然日子比之前好了一些，但都是精打细算过日子的人。”

宁非的话没有再往下说，但颜颜几女都明白宁非话中的意思。

“公子请放心，奴婢一会就安排下去。一定让大家吃饱吃好。”

对于几女而言，无论是茶坊、布庄、成衣成靴和布鞋，进入腊月之后，日进斗金当然不可能，但店铺中人流窜动却是真的，两顿饭总花费不过十五吊钱，于几女而言，实在是微不足道！比起早早到宅院中帮忙收拾打扫，忙里忙外，亲似家人的左邻右舍对自己一家的情意而言，哪怕需要花上数百吊的银钱都不会有一丝心疼。

宁非端起陶碗，喝了一口酒，放下酒碗：“东湖居所有人家，家中都摆上了新打制的床铺、柜子和桌子板凳、贡桌、小茶几，如果有人家缺少铺盖衣衫，能帮衬的要帮衬一二；另外，临近年关之际，提前多买一些猪羊鸡鸭，除了衙中所有官吏而外，衙差、各地衙卫、包括巡卫，都要给他们备上一些肉菜。”

几女听后，都暗暗记在心里，具体实施细则章程，待自己几人商量妥当之后，跟宁非说一声即可。

宁非丢了两颗长生豆到嘴里咀嚼，又喝了一口酒：“各个工坊也要准备，他们尽心尽力，辛辛苦苦，才有今日作坊的成就，一定要念着他们的好，他们才愿意跟着我们，任何一个技艺娴熟的匠人，都来之不易，家中遭逢灾病的，更要多加关怀。”

“是，公子。”

颜颜一双美眸一眨不眨盯着宁非：“宁大人，我发现你很适合掌理商会。”

话才出口，颜颜俏脸通红，臻首低垂，脸上只觉像是火烧火燎一般！苏璃、贺星和姜燕三女忍俊不禁，抿嘴首乐！

宁非一口将陶碗里的酒喝干，将酒碗往着苏璃面前轻轻放下：“再给我来一碗。”

宁非侧过脸看着颜颜：“清贫的生活，让人知悉百姓苦寒，让人明了人情冷暖，也让人更早懂得衣食来之不易！”

饭后，在苏璃众女一再劝说之下，东湖居众人才答应晚饭依旧到宁家宅院来吃，里里外外收拾妥当之后，众人纷纷回家，一些人得去收理自家屋舍，一些人则是要到东湖居周边划出的荒地里去开垦荒地，宁非坐在院中，陪着几个老者闲聊，望着相继离去的妇人孩童，身子暖洋洋的，心里很踏实！

“大人，你做官做的这样好，为什么帝都还要罢了你的官？”

宁非给老者续上一杯茶：“老伯，我就像家里最闹腾的小子，脾气又犟，不听父母亲长的话，没被责打就是好的了。”

老者们听了宁非的话，哈哈哈笑了起来，宁非也跟着笑，笑了一阵之后，宁非轻咳两声，吐出一口酒气：“都难，我们东圣皇朝，一千九百八十九个县，要是县令都像我这样不听话，那陛下和朝堂上的那些大人们，怎么管？”

老者们又是一阵大笑！

“南境边陲的这些县，都不小，像我们九山县，比我自小生长的密县来说，差不多有密县两个大！要是想法不周正，引起的后果，可能会让十几万人苦不堪言呐！”

老者们听了都纷纷点头，虽然宁非说的这番话，老者们想得不会有多深远，但话面上的意思，还是能明白的。

宁非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看了看围坐一桌的六个老者，想了想后还是开了口：“各位老伯，你们都知道，东湖居这些汉子，在军中多年，一些事，尤其是家长里短的事，在所难免！老话说的好，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我们经常在外忙于公务，东湖居这一块，不少事，还要老人家们多操心。”

宁非的这番话，老人们一听之下，都明白宁非担忧的是什么，每个人一个心性脾气，牙齿和舌头都会咬上，更何况人与人之间相处。军中汉子多爽利耿首，但不得不说，有些粗暴也是真的！东湖居九成半的老卒，与之成亲之人，都是寡妇，且当中又有八成以上的妇人育有一儿，甚至两三个！如此一来，家长里短，邻里隔壁之间，矛盾纷争在所难免！把东湖居比作一个村子的话，在东湖居的这些个老人家，堪比村中族老，因历经世事多，说出的话，总归得听上那么两三分！

“大人放心，这是我们的家，我们一定会守好这里。”

“好，各位老伯既然承担了东湖居日常里的看护，以后我会给各位老伯每月发放米粮的银钱，总之足够你们自己每月食用。”

众老者听闻之后，就要起身，宁非连忙伸手拦住：“万万不可！周边开垦的田地，你们能够大帮小补，当然更好，就算不能，看护着东湖居，照看着家中孩儿，照料家中养的猪羊鸡鸭，日子慢慢的也就越过越好了。”

老者们听了连连点头，宁非帮着他们，把能想到的，都给想到了！如同宁非所说，每月哪怕只给他们发些米粮，在家中，总归是要好些！至于宁非说到的银钱一事，老者们倒没敢往多想，一个月只要能给百来文钱，就能心满意足！

陪着老者们又闲聊了一阵之后，宁非叫上葛安峰一众，赶着车往城里去。宁非抽出常务庸赏赐的宝刀，又轻轻推入刀鞘，此刀算得第三次随宁非外出。

一行人才进东市口，葛安峰和付成两人便一左一右贴近到宁非身边。

“我们在这里等一下他们，先把车马安顿好。”

“是，公子。”

“那边是这些时日新规划出来的？”

葛安峰摇了摇头：“等我一会问了才知道。”

看着人来人往的集市，宁非不断西下打量着：“自从腊月以来，城中小偷小摸多不多？”

“不多，被抓住那几个，一连拉了五天粪车出城，现在规矩得很。”

等安顿车马的另外几人来到近前，宁非才抬腿往着东市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