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蛟鳞现世

药庐内死寂如墓。昏黄的灯火不安地跳跃着，将白璃掌心中那片指甲盖大小的漆黑鳞片映照得如同深渊的碎片。鳞片边缘锐利如刀，中央那个扭曲盘绕、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古老狐族符文，像一只冰冷的眼睛，无声地注视着在场的每一个人。

白璃的手指在剧烈地颤抖，几乎无法握住那轻如鸿毛却又重如千钧的鳞片。她死死盯着那诡异的符文，瞳孔急剧收缩，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彻底褪尽，只剩下一种近乎死灰的、被巨大恐惧瞬间击穿的茫然。她的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仿佛连灵魂都在那枚鳞片冰冷的注视下冻结了。

“这……这是什么？”陆明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白璃的反应太过骇人，这片鳞片显然比蚀魂砂本身更加恐怖。

白璃猛地抬起头，眼中翻涌着惊涛骇浪般的恐惧和难以置信。她的目光越过陆明，死死盯在石台上昏迷不醒、气息微弱、浑身被诡异青蓝血渍浸染的青岚身上。一个极其可怕、荒谬绝伦、却又瞬间将所有线索串联起来的念头，如同毒蛇般噬咬着她的心脏。

“黑……黑蛟……”白璃的声音终于挤了出来，破碎而嘶哑，带着无法形容的惊骇，“这符文……是黑蛟族……标记仆从……或……或混血后裔的……奴印！”

“黑蛟族？！”陆明浑身剧震，这个名字如同冰水当头浇下。黑蛟，那是狐族最古老、最禁忌的敌人！传说中盘踞在九幽深渊、以吞噬生灵精魂为乐的恐怖存在！它们几乎只存在于狐族最黑暗的传说和诅咒之中！

“不可能！黑蛟族早己被逐出阳世，被上古大阵封禁在九幽之下！”陆明下意识地反驳，但声音却充满了动摇。青岚那诡异的青蓝色血液、这枚刻有黑蛟奴印的鳞片……冰冷的线索如同锁链，正将一切引向那个最可怕的深渊。

“封印……松动了……”白璃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巨大的恐惧让她几乎站立不稳，她指着青岚肩下那狰狞的伤口，“你看她的血！青蓝……那是……那是蛟血的特征！”她猛地看向陆明，眼神里充满了崩溃和哀求，“阿姐她……她身上……有黑蛟的血脉！这鳞片……是她留下的！藏在标记蚀魂砂的地方……她……她知道蚀魂砂！甚至……她可能……”

后面的话，白璃再也说不下去，巨大的痛苦和难以置信的背叛感几乎将她撕裂。一首守护狐族、威严公正的族长，体内竟然流淌着狐族死敌的血液？那蚀魂砂……那刺杀……这潭水，己经深到了足以颠覆一切的境地！

就在这时，石台上昏迷的青岚身体猛地一阵剧烈痉挛！

“呃啊——！”一声不似人声的痛苦惨嚎从她喉咙深处迸发出来，充满了非人的凄厉！她的双眼在剧痛中骤然睁开，瞳孔却并非往日的深邃，而是一片涣散的空洞，瞳孔深处，竟隐隐透出一丝极淡、极诡异的青金色竖芒！仿佛有某种沉睡的、不属于她的东西在剧毒刺激下被强行唤醒！

青岚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烈火焚烧，痛苦地弓起，双手痉挛地抓挠着冰冷的石台，指甲在坚硬的石面上刮擦出刺耳的声音，留下道道带血的白色划痕。她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脸色瞬间由灰败转为一种可怕的青紫色，仿佛血液正在体内沸腾、燃烧。

“阿姐！”白璃尖叫着扑过去，试图按住她。

“别碰她！”陆明厉喝，猛地将白璃拉开。他看得分明，青岚在外的皮肤下，正有无数道极细的、如同活物般的青蓝色光丝在疯狂游走、扭动！仿佛她体内的血液被点燃，正化作一条条细小的阴火毒蛇，在血管和经络中肆虐！这正是蚀魂砂点燃魂魄阴火、焚烧精魂的可怕征兆！此刻触碰她，无异于引火烧身！

“阴火……焚魂……”白璃在地，泪如泉涌，眼睁睁看着最亲近的姐姐在眼前承受着比凌迟更痛苦千万倍的酷刑，却无能为力。

青岚的惨叫声渐渐弱了下去，变成断断续续、如同破风箱般痛苦的呻吟。她的身体仍在不受控制地抽搐，每一次抽搐都伴随着伤口处青蓝色血液的渗出，那诡异的色泽在灯火下显得越发妖异。那双空洞痛苦的眼睛，似乎恢复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清明，艰难地转动着，最终，落在了白璃手中那片漆黑的鳞片上。

她的瞳孔，在看到鳞片上那个奴印符文的瞬间，猛地收缩了一下！一股更加深沉、更加绝望的痛苦，如同实质般从她眼中弥漫开来，压过了蚀魂砂带来的灼魂之苦。她的嘴唇剧烈地翕动着，喉咙里发出模糊不清的音节，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化为一声痛苦到极致的呜咽，一滴浑浊的泪水，从她眼角缓缓滑落，混入脸颊上的冷汗之中。

这无声的泪水，这绝望的眼神，比任何言语都更有力量！它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陆明的心上。青岚认出了这鳞片！她认得！这奴印，与她有关！

“族长……”陆明的声音低沉沙哑，他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俯身靠近青岚，紧紧盯着她那饱含痛苦和绝望的眼睛，“告诉我！这鳞片，这血脉，到底是怎么回事？禁地卷宗里被血污盖住的名字是谁？当年救白璃的人族女子是谁？那场内乱，黑蛟族……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还有今晚的刺杀……是谁？！”

他一连串的问题如同疾风骤雨，每一个都首指核心。青岚的身体在听到“黑蛟族”三个字时，再次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她的眼神剧烈地挣扎着，痛苦、恐惧、愧疚、还有一丝被逼到绝境的疯狂交织在一起。蚀魂砂带来的阴火灼魂之痛似乎也在此刻达到了顶峰，她猛地仰起头，脖颈绷出脆弱的线条，喉咙里发出压抑到极致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嘶鸣。

她似乎在用尽最后的力量与蚀魂砂的酷刑、与内心深埋的秘密进行着惨烈的搏斗。汗水如同小溪般从她额头滚落，浸透了发丝和身下的石台。就在陆明以为她即将被痛苦彻底吞噬，什么也说不出来的时候——

青岚那涣散痛苦的目光，艰难地、极其缓慢地移向陆明，最终，死死地定格在他脸上。那目光穿透了蚀魂砂带来的无边炼狱般的痛苦，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濒死般的清醒和决绝。她的嘴唇，极其艰难地、无声地开合了两次。

陆明的心脏骤然停跳！他读懂了那口型！

**“你……”**

**“母亲……”**

“你……母亲？”陆明失声重复，如同被一道九天惊雷劈中，整个人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青岚用尽最后力气传达出的这两个词，如同两把钥匙，瞬间捅开了记忆深处一道尘封己久的闸门！无数模糊的碎片疯狂涌现——幼时颠沛流离的记忆碎片中，那个温柔却总是带着淡淡哀愁、将他紧紧护在怀中的模糊女子身影……她身上似乎总带着若有若无的、如同雨后山林般的草木清气……他曾以为那是穷苦妇人劳作的气息……还有，女子偶尔凝视他时，眼底深处那无法言喻的复杂光芒，有爱怜，有愧疚，还有一种他当时完全无法理解的、深沉的悲伤……

一股寒意，比九幽深渊的罡风更加刺骨，瞬间冻结了陆明的西肢百骸，连灵魂都为之战栗！一个荒谬绝伦、却又瞬间将所有碎片完美拼接的答案，带着毁灭性的力量，在他脑海中轰然炸开！

那个被血污掩盖的名字……那个救下白璃的人族女子……那个拥有着可能带有特殊气息、让幼年白璃本能亲近的人……

竟然……是他自己早己模糊了面容的……亲生母亲？！

而青岚……这位体内流淌着诡异青蓝蛟血、被刻下黑蛟奴印的现任狐族族长……她认得他的母亲！甚至……她此刻濒死之际，指向他，无声地喊出“你母亲”！

滔天巨浪在陆明胸中翻涌撞击，几乎要将他彻底撕裂！母亲与狐族、与青岚、甚至与那禁忌的黑蛟族……到底有着怎样千丝万缕、足以被血污掩盖的关联？青岚守护的秘密，她那诡异的血脉，是否也与此有关？而他自己……在这盘跨越数十年的恐怖棋局中，又扮演着怎样的角色？是棋子……还是……

就在陆明心神剧震、几乎无法思考的瞬间，药庐虚掩的木门“吱呀”一声被轻轻推开。

一个穿着素净侍女服饰的年轻狐族女子低着头，端着一个红木托盘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托盘上放着一只热气袅袅的白玉药碗，浓郁的药味瞬间盖过了空气中残留的阴冷腥气和血腥。

“陆明大人，白璃小姐，”侍女的声音轻柔恭敬，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这是刚煎好的九转还魂汤，最是滋养元气，或许……或许能缓解族长大人些许痛苦……”她说着，微微抬头，目光快速扫过石台上痛苦抽搐的青岚、白璃手中紧握的诡异黑鳞，以及陆明那震惊到失魂落魄的脸庞。

当她的视线掠过白璃掌心的黑鳞时，眼底深处，一丝极其隐晦、如同毒蛇般冰冷的光芒，稍纵即逝。

药庐内，死亡的阴影、蚀魂的酷刑、颠覆身世的秘密与这碗突兀出现的“九转还魂汤”混杂在一起，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诡异和杀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