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新生

走上半个月，一行人就快到了接壤的地方，走出平原，路一天比一天陡峭。十月初八前，她们到达一处边镇，此处名叫塬东，以前是大夏与周边政权做交易的榷场，现在虽然明面上被关闭了，仍有不少边民选择在此交流，总之都算不上正儿八经的大一统王朝，两边官府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人流来往频繁，倒也算得上繁荣。

她们要在镇子上住上五六天，等待鄯国接应崔奎的人前来。根据崔奎提供的信息，如今鄯国面积大约是夏的六成，地势有些险要，使者需要一定时间才能到达，好在他己经收到万俟畀身边太监的回信。

客栈里，申瑶清捏着小团子柔软无骨的小手，嘴里哼唱着童谣。“月儿弯弯像小船，摇过竹桥到村南。阿爹挑灯补渔网，阿妈蒸糕灶台边……”要不是提前答应了崔奎要跟他一起去鄯国，现在就住在塬东镇也不错，夏国的人应当也不至于为了一个小孩子追查到边境。

门外传来一阵嘈杂声，客栈被崔奎包下，平时都安静得很，申瑶琪打开门查看状况，原来是鄯国前来接应的人到了，申瑶清听不懂他们与崔奎交流的语言，民族语里偶尔夹杂着一点汉化词汇，只能依靠旁边的崔玉书进行翻译，无非就是接应的人路上遇到风雪，来晚了，请求见谅等客气话。

现在说起来也不过是初冬，夏国那边还干旱得很，鄯国的人就遇到了风雪，天气可真是变幻无常。

接应的人也需休息个一两天，期间崔奎特意把申瑶清介绍给了来人认识，来人虽不理解他的用意，还是用蹩脚的汉话对她打招呼，她的身份在鄯国来人处过了明路，是崔奎亡妻兄长的外孙女，梁问是她表哥。

崔奎决定两天后出发，申瑶清又产生了别的念头，她想要等到明年春夏雨季开始之前再走过去，崔奎要赶在年前去见万俟畀，她又没必要，鄯国从边境到国内要经过断云岭，此岭为南北走向，山势陡峭，主峰终年云雾缭绕，因此有了断云之称，现在竟然还有冰雪，申瑶清有自信能很好地撑过去，可她队伍里还有三个小孩，不得不进行更多考虑。

崔玉书也跟申瑶清有一样的想法，她现在怀孕七个月，纵然有鄯国人带队，也不敢拿自己的身体来赌。崔奎不意外孙女跟申瑶清站同一个立场，他心中自知与侯府的婚事对不住崔玉书，便同意了她们继续住在塬东，自己则跟着鄯国来人深一脚浅一脚迈向山中。

北风卷着细雪扑在夯土墙上，融化在泥沙地里，路过的人走过形成各种各样的坑，申瑶清裹紧羊毛披肩，望着檐角垂落的冰棱，听见门外传来"咯吱咯吱"的踏雪声，是申瑶琪回来了。

“我买了老些东西，可累死我了，今天中午吃什么？”申瑶琪跺掉靴底的积雪，从背篓里掏出个油纸包，"买了十斤多的烤红薯，还热乎，你让她们分了。"红薯裂开的表皮渗出蜜色糖汁，申瑶清打开纸包时腾起一股热气。

申小六带着几个哥哥弟弟在院子里玩雪，手冻得通红，听见申瑶清的声音，都放下手里的雪团。她拍拍他们身上的雪，“今日己经玩了一个时辰，不许再玩，听见了没？”几个小孩不情不愿地点头，听见能吃烤红薯，随即又开心起来，香气扑鼻，热腾腾的红薯将他们睫毛上的雪粒都蒸成了水珠。

冬月初八早上，申瑶清猫在被窝里看话本子，昨天晚上烧的炕火还没燃尽，昨晚她睡得最早，醒来正是舒服的时候。门外的敲门声十分急促，推开门，只见香桃裤脚上都是泥水，手指冰冷，“姚姑娘，快救救我家姑娘，她肚子疼了一早。”

申瑶清猜想大概是快要生产了，“你家姑娘属牛的？疼了这么久不吭声。”申瑶清找出提前准备好的担架，与申瑶琪合力把崔玉书抬入了产房。崔家留下的两个侍卫己经飞奔着前去找稳婆和大夫，万姨娘和魏云若待在产房内指挥着一切事宜。

“你一个姑娘家，待在里面只会帮倒忙，快去煮点热的给她吃了，叫丫头们多烧点热水。”申瑶清被万姨娘推出产房，来到厨房，用最快的速度煮了一碗荷包蛋面。

魏云若把面递到崔玉书面前，出声安抚:“崔大姑娘别怕，我们都是过来人，你时辰还早，多吃点东西才能有力气，等会儿可别叫得太厉害了，忍一忍就好。

崔玉书坐在底下挖空的椅子上面，扶手上有小木板，上面放着香喷喷的面条，越来越强烈的疼痛使她没心情吃东西，她强迫自己把一大碗面吃了个精光。

等到她吃完，出去的两个侍卫也都各自带着人回来了。稳婆的手在崔玉书腰腹摸了几圈，“月份够的，位置也好。”

时间流逝，门外的雪变大，院子里的众人冻得瑟瑟发抖，却都没想过要离开。春回端来几个烤炉，不至于太冷。崔玉书的喘息声渐渐变重，也开始抑制不住痛苦的呻吟。申小六怀里抱着一双虎头鞋，这是她要送给新弟弟妹妹的礼物，其他几个孩子也准备了五花八门的东西，就为了迎接新生命的到来。

申瑶清坐在柴火灶前，一只手抱着手脚乱舞的姜小少爷，一只手往里添柴看火，也算是提前体验了一下寻常人家儿媳的日子。

血水换了好几盆，崔玉书的声音越来越大。“用力！再使把劲！”稳婆娇娇小小的一个人，说话的声音格外沉稳有力。首到中午，孩子依旧没能出来，万姨娘在产房内叫他们别等，说都是正常的现象，申瑶清不记得姜小少爷出生用了多久，此刻她只对这正常现象有着深深的恐惧。

自己将来会如何呢？

申时末，一声清亮的啼哭从产房内传来，稳婆剪断脐带，拖起满身血污青紫的小身子:“恭喜娘子！是位千金。”不一会儿，她又补充了一句:“母女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