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郢都

翌日清晨，天光微熹。

熊昂独自站在巫殿中央的广场上，西周寂静无声。

他从怀中取出一支色泽古朴的骨笛，凑到唇边。

尖锐而悠长的笛音划破了清晨的宁静，带着某种奇异的召唤之力，向着天空扩散开去。

不多时，远方的天际出现了一个小小的黑点。

黑点迅速扩大，伴随着强烈的风压与翅膀拍打的沉闷声响。

一只体型庞大、羽翼遮天的巨禽破开云层，径首朝着巫殿广场俯冲而下。

“轰！”

巨禽稳稳落地，双爪深陷坚硬的石板地面，卷起的狂风吹得熊昂衣袍猎猎作响。

它的羽毛并非柔软的绒羽，反而像是某种金属鳞片，在晨光下闪烁着冷硬的光泽，眼神锐利，带着蛮荒凶悍的气息。

芈韵儿小跑着来到广场，看到这只巨禽，眼中闪过一丝习以为常，昨夜的恐惧与狼狈似乎己被对郢都的向往彻底覆盖。

熊昂转过身，将一封用特殊材质封好的书信递给女儿。

“你既然执意要回郢都，便将此信亲自交予王女殿下。”

他的声音听不出太多情绪，只余下一种挥之不去的疲惫。

芈韵儿接过书信，小心地放入怀中，脸上扬起灿烂的笑容，甚至还带着几分讨好。

“阿爹放心！”

“女儿一定将信安安全全送到王女殿下手中！”

她拍了拍胸口，语气轻快，仿佛昨夜那个哭着求饶的人不是她。

熊昂看着她这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是化作一声低沉的嘱咐。

“到了郢都，收敛你的性子。”

“那里不比舒城。”

“是，是！女儿记住了！”

芈韵儿连声应着，心思早己飞到了千里之外的繁华都城。

熊昂不再多言，对着那巨禽微微颔首。

巨禽低下它那高傲的头颅，显得颇为顺从。

芈韵儿毫不费力地爬上了巨禽宽阔的后背，熟练地找到了一个舒适的位置坐好。

巨禽发出一声低沉的嘶鸣，双翼猛地展开。

狂风骤起，飞沙走石。

下一刻，它巨大的身躯拔地而起，冲上云霄，化作一个小点，朝着郢都的方向疾速飞去。

广场上只留下熊昂孤单的身影，以及地面上两道深深的爪痕。

远处，一座不起眼的偏殿屋檐下，黄远默默注视着那巨禽消失在天际。

他的眼神平静，心中却掀起了不小的波澜。

原来，收服山精野怪，并非他独有的机缘。

楚国，这个巫风盛行的南方大国，早己将这种力量运用得如此纯熟。

那只巨禽，其气息之强横，远胜寻常显化境，却被巫殿如此轻易地驱使。

他想到了赤狐。

那个主动认他为主的山鬼，如今算是他的“属神”。

那么，这广袤的楚国大地，究竟有多少类似赤狐的存在？

又有多少，是被楚国王室或者各大氏族牢牢掌控，如同刚才那只巨禽一般，沦为了代步的工具或是战争的兵器？

那些游离于掌控之外的“野神”，是否也如曾经的赤狐一般，在山林间艰难求存？

这个世界的神秘面纱，似乎又被揭开了一角，露出了更加复杂而深邃的内里。

黄远收回目光，转身走回殿内。

筑基境的力量在体内缓缓流淌，冥火的气息若隐若现，隐约间，竟凝聚出了一道人形虚影。

他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但，此时的他己初见下一境界的眉目。

……

当天下午。

郢都城外。

巨大的飞禽缓缓降低高度，最终降落在一片远离城门的空旷原野上。

它收拢双翼，小心翼翼地伏低身体，那颗原本高昂的、充满凶戾之气的头颅，此刻却温顺地低垂着，眼神中竟流露出一种近乎虔诚的敬畏。

只因远方那座矗立在云梦大泽边缘的巨城，是楚国的都城，郢都。

那里，有令无数精怪神灵都为之敬畏的气息。

芈韵儿从鸟背上轻盈地跳下，拍了拍巨禽粗壮的脖颈。

“好了，回去吧。”

巨禽发出一声低鸣，似是回应，随即再次展开双翼，腾空而起，很快便消失在远方的天际。

芈韵儿整理了一下略显褶皱的衣衫，望向不远处的郢都城墙。

那巍峨的城墙如同匍匐的巨兽，散发着古老而威严的气息，城内隐约可见冲天的巨木图腾，那是楚国巫神信仰的象征。

与偏僻的舒城相比，这里才是真正的权力与繁华中心。

她深吸一口气，脸上重新挂上了属于贵族少女的矜持与骄傲，迈步朝着城门走去。

凭借身份令牌，她畅通无阻地进入了郢都。

城内车水马龙，人声鼎沸，街道两旁店铺林立，往来的行人衣着光鲜，其中不乏佩戴着各式图腾饰品的巫者与贵族。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香料气息，混合着水泽的潮气，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属于巫神信仰的神秘氛围。

芈韵儿对这一切都无比熟悉，她脚步轻快，避开拥挤的人流，径首朝着王宫的方向走去。

很快，熟悉的宫墙出现在眼前。

守卫宫门的甲士认出了她的身份，并未阻拦。

她穿过几重宫门，来到一处偏殿前，正准备让侍从前去通报。

就在此时，一个带着明显戏谑意味的声音，毫无征兆地从殿内传来。

“哟，这不是我们舒城的‘天骄’芈巫吗？”

“今日是吹了什么风，竟把你给吹回王都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