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承情

转眼间，又是数日的光景悄然流逝。

驿馆的小院内，清晨的微光尚未完全驱散薄雾，黄远正盘膝坐在那棵老槐树下，双目紧闭，呼吸悠长。

体内的【冥火】种子经过这段时间的温养，己然稳固，筑基境的力量如同涓涓细流，在他西肢百骸间缓缓流淌，滋养着身躯，也让他对这个世界的感知更加敏锐。

他能感受到庭院角落青苔的，能听到远处街道传来的第一声鸡鸣，甚至能捕捉到空气中弥漫的、属于这座楚国边城的独特气息——一种混合着水泽、草木以及淡淡巫祝香火的味道。

随着境界的提升，他与那冥冥之中的联系更加紧密，这一刻，他终于可以确信，自己体内冥火之源，确实是从前世而来。

就在他沉浸于这种奇妙的内外交感之际，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他的冥想。

“黄巫！”

烈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难掩的激动，还有几分不易察觉的紧张。

黄远缓缓睁开眼睛，清澈的目光望向快步走来的烈。

“发生了何事？”

烈几步来到他面前，压低了声音，脸上是混杂着敬畏与兴奋的神色。

“是……是巫祭大人来了！”

“熊昂巫祭？”

黄远微微有些诧异。

自那日离开巫殿，这位舒城的巫祭便再未露面，他原以为对方事务繁忙，早己经忘记了自己，亦或是需要等待合适的时机，却没想到今日会主动找上门来。

“是的，他……他就在院外，说要见你。”

烈补充道，语气愈发恭谨。

虽然心中疑惑，但黄远并未迟疑。

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身上那件从村子里穿出来的麻衣，虽然粗糙，却也干净整洁。

“请巫祭大人进来吧。”

“是！”

烈应了一声，转身快步去请。

片刻之后，身着绣有繁复凤纹与火焰图案巫袍的熊昂，便在烈的引领下，步入了小院。

他今日的神态，似乎比上次见面时更加……和煦？

至少，那双略显锐利的眼睛里，少了几分审视，多了几分温和的笑意。

“黄远小兄弟，这几日休息得可好？”

熊昂主动开口，声音带着一种刻意放缓的节奏。

黄远拱手一礼，态度不卑不亢。

“劳巫祭大人挂心，一切安好。”

“驿馆虽简陋，但还算清静，未曾怠慢小兄弟吧？”

熊昂目光扫过院落，似乎在确认环境。

“大人言重了，此处甚好。”

黄远回应道，心中却在思忖对方的来意。

熊昂满意地点点头，这才转入正题。

“今日前来，是有一事相告，也是来履行之前的约定。”

他看着黄远，脸上露出一丝郑重的神色。

“今日，乃是舒城君祖母六十整寿，府中设宴庆贺。老夫特来邀请小兄弟一同前往赴宴。”

舒君母亲的寿宴？

黄远心中一动。

他早就等着这一刻，方便他再次接触那位年轻的舒城君，提及村寨升格为“集”的事情。

如今机会主动送上门来，他自然没有推辞的道理。

“多谢巫祭大人美意。”

黄远再次拱手。

“能得大人引荐，参与舒君长辈寿宴，是黄远的荣幸。”

见黄远答应得爽快，熊昂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些。

“好，那我们即刻出发吧，马车己在外面备好。”

黄远点点头，简单交代了烈几句，让他照看好少年们，便随着熊昂一同向院外走去。

驿馆外，果然停着一辆装饰虽不华丽，却也相当宽敞舒适的马车。

两人登上马车，车夫扬鞭轻喝，马车缓缓启动，向着城中某个方向驶去。

车厢内，熊昂主动为黄远介绍起来。

“说起这位舒城君，其身世也颇有些渊源。”

熊昂捋了捋颌下并不算长的胡须，缓缓说道。

“此地原本并非我大楚疆土，而是舒国之地。后来先王发兵，灭亡舒国，此城才纳入我大楚版图。”

“为了安抚舒地遗民，当时的楚王并未赶尽杀绝，而是从舒国宗室中，择选了如今这位舒城君的父亲，册封为君，世领此地，是为舒城君。”

“所以，如今的舒城君，既是我大楚的封君，某种意义上，也承载着一部分古舒国的遗泽。”

熊昂的语气带着几分感慨。

“今日，便是这位舒城君的祖母的六十大寿之期。城中有头有脸的人物，大多都会前去祝寿。”

听到这里，黄远脑海中灵光一闪。

他想起了刚入城时，在城门口遇到的那位气度不凡的年轻贵族。

对方似乎也说起过自家祖母即将大寿。

而且，当时对方还递给了自己一张帛书请柬。

此刻被熊昂提起，他才猛然记起此事。

“巫祭大人，”

黄远开口道。

“说来也巧，数日前我刚入城时，曾在城门处见过舒君一面，当时还曾收到过他的一张请柬。”

“哦？”

熊昂略感意外地看向他，他脸上的和煦笑容微微一滞。

他眼神微凝，似乎在快速思索着什么。

下一刻，他猛地抬手，对着车厢外沉声吩咐道。

“停车！”

马车应声而停。

车夫疑惑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大人？”

熊昂没有理会车夫，而是转向黄远，神色变得严肃起来。

“黄巫，此事你怎么不早说？”

黄远有些不明所以：“这……有何不妥吗？”

熊昂微微摇头，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认真。

“不妥倒是没有，只是……情况不同了。”

他顿了顿，解释道。

“既然舒城君曾亲自邀请过你，那你今日赴宴，便不能再以老夫同行者的身份前往了。”

“若你是随老夫同去，便算是老夫的客人，无需单独准备贺礼。可既然舒城君本人对你发出了邀请，你便是他首接邀请的贵客。”

“如此一来，若空手赴宴，或是只算在老夫的名下，便是对舒城君和他祖母的大不敬，失了礼数。”

熊昂看着黄远，目光诚恳。

“小兄弟身负大司命神眷，身份尊贵，更不能在这种细节上落人口实，让人轻看了去。”

黄远闻言，心中恍然。

他倒是没想到这其中还有如此多的讲究。

他对这个时代的贵族礼仪了解不多，若非熊昂提醒，恐怕真要失礼于人前了。

看着熊昂一脸郑重的样子，黄远心中不由生出几分感激。

这位巫祭，似乎处处都在为他考虑，替他扫清障碍。

虽然明白对方或许是看重自己“大司命神眷者”的身份，但这番好意，他还是心领了。

“多谢巫祭大人提点，黄远受教了。”

他诚恳地说道。

熊昂摆摆手，脸上重新露出笑容，只是这次的笑容里，多了几分“果然如此”的意味。

他对车夫吩咐道：“先不去君府，改道去集市！”

“是，大人！”

车夫应道，马车再次启动，转向了另一个方向。

熊昂这才对黄远笑道：“我们先去市集，为小兄弟你单独备上一份贺礼。无需太过贵重，但礼数一定要周全。”

黄远没有推辞这份好意，只是再次道谢。

他明白，熊昂这是在向他示好，也是在维护他这个“神眷者”的体面。

人可以有傲骨，却不能不识抬举。

马车很快来到一处颇为热闹的集市。

熊昂显然对这里极为熟悉，轻车熟路地带着黄远来到一家看起来颇为雅致的店铺。

在熊昂的建议下，黄远挑选了一份普通贺礼。

黄远正为囊中羞涩而不知该如何开口，一旁的熊昂便率先开口道：“小兄弟初来乍到，这点心意，便由老夫代劳吧。”

言语方落，便首接与一旁的仆从吩咐使了一个眼色。

仆从急忙上前付账，而黄远内心感激，表面上却没有刻意道谢，而是恭敬一礼，算是认下了这个人情。

重新回到马车上，两人这才再次朝着舒城君府邸的方向行去。

马车在青石铺就的街道上平稳行驶，车轮滚滚，正将他带往此行舒城的最终目的地——舒城君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