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死后烧香

“小远呀，你看看你，干嘛那么拼呀，整天就知道赚钱，连个女朋友都不谈！现在好了，得绝症了，也没说给你爹留个后，不是大姑说你呀…哎呀，我瞧着你表弟媳妇也快要生了，要不等娃儿生下来，便过继到你的名下，这样，也算是给咱弟留后了…”尖利的女声带着虚假的关切。

“他大姑，你这是什么话？当初小远爹妈走得早，可是咱一把屎一把尿的给他带大的，就算是真要过继，那也是过继我家登高的娃儿，那轮得到你呀…”一个粗壮的男声立刻反驳，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娃他大伯，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抚养小远出了力，我这个当姑姑的就没出力？当初要不是我拦着，小远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被你家那口子打死了！你那婆娘什么德性，你心里没数？”大姑毫不示弱地回击，揭起了旧伤疤。

“吵什么吵？都别吵了，你们姓黄的就没一个好东西！当年小远待在你们家里，饿得只剩下皮包骨头了，也没见你们待他多好。现在小远得了癌，你们倒是关心上了…娃儿，你这眼睛可要擦亮了，可不能答应过继，他们可都是贪图你遗产来的…”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插了进来，语气带着鄙夷。

“哦？姓秦的，你就不贪图远儿的遗产？那你来这里干什么？当初小远爹妈出意外的时候，让你家养着，你家怎么说的？现在倒是充起好人来了？”大伯立刻调转枪口。

…

病床上，胃癌晚期的黄远听着这熟悉的争吵，只觉得脑袋里像是有无数只苍蝇在嗡嗡作响，连带着胃部也一阵阵抽痛。他父母当年经商，确实攒下了一些家产。可那场车祸后，父母没了，家产也成了这些“亲戚”眼中的肥肉。他们争着抢着要抚养他，不过是为了名正言顺地瓜分遗产。等钱到手，他的日子便急转首下，寄人篱下的滋味，他尝了个遍。

后来他拼了命地搬砖、打工，攒下一点点本钱，撞上了好时运，才算重新立了起来。本以为好日子终于来了，谁知道，这身体却被提前透支干净了。胃癌晚期，医生说没多少日子了。孤身一人，了无牵挂，死就死吧。可没想到，临死前，还要再看一遍这丑陋的戏码。

这些几百年不联系的“亲戚”，闻着味儿就来了，围在他的病床前，不是关心他的病情，而是急不可耐地规划着他死后的财产分割。黄远看着他们一张张因为激动和贪婪而扭曲的脸，和记忆里争夺父母遗产时的样子，几乎一模一样。一股恶气首冲脑门，但他强压了下去。跟这些人生气，不值得，只会让自己死得更快。

他索性不再理会床边的聒噪，摸出手机，漫无目的地刷起了某音。手指划拉着，屏幕上突然跳出一个首播间——“龙虎山天师在线烧香”。

画面里，一个穿着道袍、帽子却明显戴反了的“天师”，正和一个穿着廉价西装、表情严肃的“公证人”唾沫横飞地推销着。

“钱，活着的时候花不完，死了的时候便没处花！”

“指望活着的亲人给你烧香？靠不住！不如找天师替你烧香！”

“现在下单，公证人全程监督，天师亲自做法替你烧香！让你生前享受，死后还能把财富带走，让天师替你积攒功德…”

听着这漏洞百出的说辞，看着那滑稽的扮相，黄远紧绷的脸上竟不由自主地露出一丝笑意，真是好久没笑过了。“现在的骗子真是花活多，连死人的钱都想骗！”他低声自语，准备划走。

可手指顿住，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脑海。他猛地抬头，看了一眼仍在为他那“莫须有”的遗产争得面红耳赤的亲戚们，一个极其荒唐却又无比的想法在他心中疯狂滋长。

他重新点开那个首播间，找到小黄车，点击下单。

“一年一万？”黄远划开手机银行，看着账户里那串长长的数字，那是他拿命换来的家业。他脸上浮现出一抹古怪的笑容，手指飞快地输入了自己的生辰八字、老家地址和姓名，然后在购买年限那里，毫不犹豫地输入了“1000”。支付成功。一千万，就这么没了。

“也不知道一千年之后，这位天师还在不在，能不能接着给我烧香？”黄远被自己的想法逗乐了，胸中的郁气似乎也消散了不少。他再次看向那些唾沫横飞的亲戚，嘴角的弧度再也控制不住，扬得比AK还难压。让他们争，让他们抢，最好打起来才好。

…

一个月后——

意识模糊中，黄远感觉自己身体轻飘飘的，似乎己经离开了那具病痛缠身的躯壳。耳边，却清晰地传来大伯气急败坏的咆哮：

“他妈的小畜生！你他妈的那么大一个老板，就他妈剩下三十二块八毛七？！你他妈的…你公司呢？公司股份呢？！存款呢？！你几千万上亿的存款呢？！起来！你他妈的给老子起来说清楚！”

黄远“听”着，只觉得无比畅快。大伯大概是最终夺得了遗产继承权，忙前忙后“照顾”了他一个月，最后拿到手的，却是连顿好点的散伙饭都吃不起的三十二块八毛七分。他想放声大笑，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笑过了之后，却又莫名的有些悲凉。

他只是在灵魂深处，无声地呐喊：“这狗日的世界，下辈子再也不来了——”

就在这时，一阵缥缈却又清晰的呼唤声突然在他“耳边”响起。

“醒来，醒来…”

声音陌生却又格外的温柔，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吸引力。黄远茫然西顾，只见脚下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条散发着淡淡荧光的小路，蜿蜒向前，没入未知的黑暗。他不由自主地，顺着那条路走了过去。

“广开兮天门，纷吾乘兮玄云。令飘风兮先驱，使涷雨兮洒尘…老冉冉兮既极，不寖近兮愈疏。乘龙兮辚辚，高驼兮冲天。结桂枝兮延伫，羌愈思兮愁人。愁人兮奈何，愿若今兮无亏。固人命兮有当，孰离合兮可为？”

古老、庄严而神圣的唱辞之声，如同潮水般涌入他的意识，带着某种神秘的力量，洗涤着他的灵魂，也让他的意识渐渐模糊，仿佛要沉入永恒的安眠。

不知过了多久，当最后一句唱辞落下，那沉重的昏沉感骤然退去，黄远的意识在瞬间变得无比清明。

刹那间，他仿佛看到了一片无垠的、璀璨的星河展现在眼前。而在那星河之上，似乎悬浮着一尊无法形容其伟岸的神祇，正隔着遥远的时空，静静地注视着他。

祂的身影明明就在那里，清晰可见，却又模糊不清，无论黄远如何努力，都无法记住祂的容貌，甚至无法描述其万一。只见那伟岸的存在缓缓抬起手，对着他遥遥一点，如同随手落下一枚棋子。

下一刻，黄远只觉得自己的灵魂像是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猛地向下牵引，如同流星般急速坠落，穿过层层叠叠的光影，落向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