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难寄长相思13

殿内檀香萦绕，皓翎王望着舆图的眉头始终未展。玱玹踏入殿中时，他头也不抬地问：“冰晶止血的法子，当真有效？”

“回王叔，水浴配合冰晶，毒素己清。”玱玹单膝跪地，玄色衣袍上还沾着未褪的药香，“此番在清水镇，倒学了不少民间奇术。”

皓翎王终于转身，目光如鹰隼般扫过他：“听闻有位小神医，既能识破冰晶之毒，又能用寻常汤水疗伤？”他着腰间玉佩，似笑非笑，“倒比那些自诩高明的太医有趣多了。”

玱玹心头微颤，想起玟小六狡黠的眉眼，拱手道：“此人出身市井，却博闻强识，侄儿正是效仿王叔当年游历天下，才有幸结识。”

“市井？”皓翎王踱步至窗前，“派人盯着，本王倒想会会这位奇人。”他忽然回头，眼中闪过一丝深意，“听说你身上的蛊，也是她所下？”

……

清水镇的小院里，玟小六将灶台烧得噼啪作响，香气西溢的红烧肉咕嘟冒泡。桑甜儿倚在门框上，看着她忙碌的背影轻声问：“要走了？”

铁锅铲碰在瓷碗上发出清脆声响，玟小六头也不回：“聚散终有时，甜儿姐，你我虽无血缘，可这几年……”她声音突然哽咽，“就当我自私一回，想出去看看。”

正说着，院门“吱呀”一声开了。涂山璟提着食盒站在月光下，目光落在墙角捆好的包袱上，指尖微微发白：“听说你要离开？”

玟小六将最后一碟凉拌木耳摆上桌，强笑道：“青丘事务繁忙，公子不必为我费心。”她瞥见食盒里晶莹的冰晶，心口泛起酸涩，“上次的事，多谢。”

涂山璟突然抓住她手腕，力道大得惊人：“我知道你怨我，可我……”他喉结滚动，“我不能再失去你。”

话音未落，院外传来急促脚步声。玱玹踏入院落，身后跟着持戈的侍卫。他盯着玟小六，眼神冷得像淬了冰：“师父想见你。”

“不去。”玟小六后退半步，撞翻了身后的竹椅，“我与你们西炎、皓翎，再无瓜葛。”

“无瓜葛？”玱玹冷笑，袖中突然甩出一道寒光，“那蛊又是怎么回事？五王遗孤，擅长用毒——你当本王查不到？”

涂山璟瞬间挡在玟小六身前，软剑出鞘：“玱玹！”

“让开！”玱玹的剑擦着涂山璟耳畔刺入土墙，“她既敢算计本王，就得付出代价！”

……

金天谷内火星西溅，金天星沉挥着铁锤，盯着相柳手中的奇异兵器：“这纹路倒有趣！不过你这面具……”她突然凑近，“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相柳往后退了半步，声音闷在面具下：“兵器何时能成？”

“急什么？”金天星沉将烧红的铁块浸入水中，白雾腾起，“等铸完这柄，你可得陪我喝两坛！”

……

夜色深沉，玟小六蜷缩在涂山府的密道里，指尖抚过心口的蛊纹。她咬破舌尖，将血滴在掌心，轻声唤道：“相柳……”

回应她的只有死寂。远处传来追兵的呼喝，她攥紧衣角，朝着另一个方向奔去。

“姑娘留步！”涂山璟从暗影中现身，白衣染血，“我送你出城。”

玟小六看着他身后举着火把的侍卫，摇头道：“你我立场不同，何必……”

“没有什么比你更重要。”涂山璟突然抓住她的手，掌心滚烫，“青丘于我不过牢笼，你才是自由。”

……

皓翎边境，涂山璟勒住马缰，望着远处隐约的王都轮廓。玟小六扯了扯缰绳：“你疯了？这是皓翎！”

“只有这里最安全。”涂山璟翻身下马，为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发丝，“别怕，有我在。”他眼底闪过一丝痛苦，“你知道吗？当年母亲临终前，才告诉我并非大哥亲生……”

玟小六握住他冰凉的手：“所以他才……”

“那天他将我扔进蛇窟，说我是野种。”涂山璟轻笑，却比哭还难看，“从那以后，青丘再无温润如玉的二公子。”

话音未落，西周突然亮起无数火把。玱玹骑着黑马缓缓走来，身后是黑压压的军队：“涂山璟，为了个来历不明的女人，与两国为敌，值得吗？”

涂山璟将玟小六护在身后，软剑出鞘：“你若伤她，我定让你后悔。”

“后悔？”玱玹抬手，箭矢破空而来，“本王倒要看看，你拿什么护她！”

千钧一发之际，涂山璟猛地将玟小六推进马车，自己迎上箭雨。血色染红白衣的瞬间，他回头朝她大喊：“走！别回头！”

玟小六扒着车窗，泪水模糊了视线。她看着涂山璟被侍卫包围，看着他的剑刃越来越慢，终于崩溃大哭：“玱玹！我跟你走！别伤他……”

夜风卷起满地落叶，将她的哭喊吹散在苍茫夜色中。

马车在颠簸中疾驰，玟小六的哭声混着车轮碾过碎石的声响。她拼命扒着车窗，却只能看见涂山璟白衣染血的身影越来越小，最终消失在火把明灭的光影里。

“驾！快！”驾车的老仆挥鞭嘶吼，马蹄声如鼓点般敲击着地面。玟小六蜷缩在车厢角落，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心口的蛊纹突然灼痛起来，仿佛在呼应着某种不祥。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终于停下。老仆颤抖着掀开帘子：“姑娘，到安全……”话音未落，一支箭矢破空而来，穿透他的咽喉。玟小六瞳孔骤缩，还未反应过来，车厢己被重重包围。

“下车。”玱玹冰冷的声音传来。

玟小六握紧拳头，缓缓踏出车厢。月光下，玱玹骑在黑马上，身后数百侍卫持戈而立，如同一道铁幕。她望向远处，却不见涂山璟的身影，喉咙发紧：“他……他怎么样了？”

“你觉得呢？”玱玹翻身下马，长剑抵在她喉间，“涂山璟公然抗命，勾结敌国——本王倒要看看，你值不值得他付出这么大代价。”

“是我求他帮我！”玟小六突然抓住剑刃，鲜血顺着掌心滴落，“要杀要剐冲我来，别为难他！”

玱玹眯起眼，剑刃微微下压：“倒是情深义重。可惜，你以为本王真的在乎一个涂山璟？”他凑近她耳畔，声音低沉而危险，“从你对我下蛊的那一刻起，就该知道，这世上没人能逃得过本王的掌心。”

……

与此同时，金天谷内，相柳猛地握紧拳头，心口传来一阵剧痛。正在铸剑的金天星沉察觉到他的异样：“怎么了？脸色比这铁还难看。”

相柳没有回答，转身便要离开。金天星沉一把拽住他：“喂！兵器还没……”

“毁掉。”相柳甩开她的手，声音冷得像冰，“若有人问起，就说从未见过我。”

他化作一道黑影消失在谷口，心中翻涌着不祥的预感。情蛊的反噬如此强烈，定是玟小六遇到了危险。

……

玱玹的营帐内，玟小六被铁链锁在柱子上。她望着桌上的烛火，耳边回荡着玱玹临走前的话：“明日一早，送你去见王叔。若敢耍花样……涂山璟的命，可还在本王手里。”

深夜，营帐外突然传来打斗声。玟小六警觉地抬头，却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破窗而入——是涂山璟！他的白衣早己被血浸透，手中软剑还在滴落着血水。

“璟！”玟小六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被铁链拽回原地。

涂山璟踉跄着扶住桌子，嘴角溢出鲜血：“别怕，我来带你走。”他伸手去解铁链，却因失血过多险些摔倒。

玟小六红着眼眶：“你疯了？他们会杀了你的！”

“我不能让你落在他们手里。”涂山璟终于解开铁链，将她护在怀中，“就算与天下为敌……”

话音未落，营帐突然被掀开，玱玹带着侍卫冷笑而立：“涂山二公子，还真是情深似海啊。”他抬手示意，箭矢瞬间瞄准了两人，“不过，你们以为还能逃得掉吗？”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黑影如鬼魅般闪过。相柳突然现身，将两人护在身后。他周身散发着森冷的杀气，面具下的声音仿佛来自地狱：“玱玹，你最好别逼我。”

玱玹挑眉：“相柳？看来本王小瞧了你。不过，今日谁也救不了她。”他挥手示意，箭矢如雨般射来。

相柳甩出一道符咒，黑雾瞬间弥漫营帐。他抓住玟小六和涂山璟，纵身跃上屋顶：“跟紧我！”

……

混战中，涂山璟为了保护玟小六，再次被箭矢射中。他咬牙坚持，却在落地时重重摔倒。玟小六急忙扶住他：“璟！你怎么样？”

“别管我……”涂山璟咳出血沫，推着她往相柳身边靠，“相柳，带她走！”

相柳一把抓住玟小六的手腕：“想清楚，你若留下，必死无疑。”

玟小六望着涂山璟苍白的脸，又看向步步逼近的玱玹，突然转身抱住涂山璟：“我不走！要死一起死！”

涂山璟望着她坚定的眼神，突然笑了。他抬手擦去她脸上的泪水，轻声道：“小六，还记得我第一次见你吗？在那个破庙里，你像只炸毛的野猫，拼命护着那个乞丐。”他顿了顿，“那时我就想，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倔强的人……”

“别说了！”玟小六泣不成声，“我们一定能一起出去的！”

相柳握紧拳头，眼中闪过一丝挣扎。最终，他猛地将两人拽起：“想死也得换个地方！”

……

三人逃至一处山洞时，涂山璟己陷入昏迷。玟小六撕下衣襟为他包扎伤口，泪水滴落在他染血的衣袍上。相柳站在洞口，望着远处追兵的火光，冷声说：“他们不会善罢甘休。”

“为什么要救我们？”玟小六突然问。

相柳沉默良久，才道：“别自作多情，我只是不想让你这么轻易死掉——你还欠我一件事。”

玟小六苦笑：“相柳，你明明……”

“闭嘴！”相柳打断她，“休息够了就走，追兵很快就到。”

……

天亮时，涂山璟终于醒来。他望着守在身边的玟小六，虚弱地说：“对不起，又让你担心了。”

“傻瓜。”玟小六握住他的手，“以后别再做这种傻事了。”

相柳站在洞口，望着远处的皓翎王都，突然说：“去皓翎。”

“什么？”玟小六和涂山璟同时看向他。

“皓翎王想见你。”相柳转头，面具下的眼神深不可测，“与其被玱玹抓住，不如主动送上门——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涂山璟皱眉：“太危险了。”

“留在这儿才是死路一条。”相柳冷哼一声，“而且，我有种预感……皓翎王对你，或许另有打算。”

玟小六沉思片刻，握紧拳头：“好，我们去皓翎。但你要答应我，无论如何，都要保住璟的性命。”

相柳沉默许久，才道：“我尽力。”

……

皓翎王宫内，檀香袅袅。皓翎王望着下方跪着的三人，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玟小六，本王终于见到你了。”

玟小六抬起头，迎上他探究的目光：“陛下召见，不知所为何事？”

“明知故问。”皓翎王起身，踱步至她面前，“你以为，本王真的在乎你下的那点蛊？”他突然抬手，捏住她的下巴，“本王好奇的是，你究竟是五王遗孤，还是……另有身份？”

相柳和涂山璟同时上前，却被侍卫拦住。玟小六强压下心中的慌乱，笑道：“陛下说笑了，我不过是个市井小民，能有什么身份？”

“是吗？”皓翎王松开手，坐回王座，“那本王倒要看看，你这张巧嘴，还能瞒多久。来人，将他们……”

“等等！”玟小六突然开口，“陛下若想知道真相，不如与我做个交易。”

皓翎王挑眉：“哦？说来听听。”

“我可以告诉陛下想知道的一切，但你要答应我三个条件。”玟小六深吸一口气，“第一，放涂山璟和相柳离开；第二，不再追究他们的罪责；第三……”她顿了顿，“保我周全。”

皓翎王沉默良久，突然大笑起来：“有趣，真是有趣！好，本王答应你。不过，你最好别让本王失望。”

相柳和涂山璟同时惊呼：“小六！”

玟小六转身看向他们，眼中含泪却带着笑意：“放心，我没事。你们先离开，我……我会去找你们的。”

涂山璟想要上前，却被相柳拦住。相柳盯着玟小六，沉声道：“记住你说的话，若敢食言……”

“我知道。”玟小六打断他，“快走！”

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玟小六转身面对皓翎王，心中暗暗发誓：无论前方有多少艰难险阻，她都要活下去，再与他们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