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消失

消毒水的气味像一把生锈的刀，缓缓剜进司马子南的鼻腔。

他盯着诊疗室墙上的时钟，秒针每跳动一下，都在他神经上碾过。

五年了，这个数字像道结痂的伤疤，每次被触碰都带着血肉模糊的钝痛。

"司马总，当年的档案..." 院长的声音像浸在冰水里的棉线，颤抖着断开。

电脑屏幕亮起的瞬间，司马子南的瞳孔骤然收缩 ——"夏璎珞" 三个字刺进眼底，旁边附着的照片里，女人苍白的脸带着他熟悉的倔强。

资料日期定格，正是她不告而别的那一天。

顾凌的指尖敲了敲病历上 "子宫肿瘤" 的诊断栏，金属钢笔在纸面留下一道深痕："位置在输卵管间质部，这种情况..."

他忽然停顿，目光扫过司马子南攥得泛白的指节，"哪怕是良性肿瘤，妊娠到双胞胎成型期，子宫己经被撑到极限。当时的医疗条件..."

"不可能。" 司马子南的声音像绷到极致的琴弦，突然断裂的瞬间却带着诡异的沙哑。

他想起最后那次争吵，她攥着行李站在玄关，睫毛上凝着泪，却倔强地不肯回头。

他以为她只是像往常一样闹脾气，却不知道她肚子里揣着两颗正在发育的小生命，和一颗随时可能致命的肿瘤。

院长突然发出低低的惊呼。

屏幕上的超声波影像里，两个蜷缩的小身影之间，那个阴影般的肿瘤像贪婪的藤蔓，己经缠上了子宫动脉。

司马子南的视线突然模糊，他想起母亲塞给他的那些偏方，想起每次半夜偷偷倒掉的中药汤，原来她不是抗拒生育，而是早己知道...

"阿南。" 顾凌的手重重按在他肩膀上，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当年医院的手术记录显示，患者家属拒绝了所有治疗方案。"

他顿了顿，声音里罕见地带着不忍，"签字的人... 是你母亲。"

空气突然凝固成冰。

司马子南听见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五年前母亲在病房外的笑容突然变得狰狞 ——"璎珞身体弱，先调理好再要孩子"。

原来那些温声细语背后，藏着如此冰冷的决断。

他踉跄着后退，后腰撞上诊疗床，金属床沿的棱角扎进皮肉，却比不上心口裂开的剧痛。

脑屏幕突然闪烁，患者状态栏里 "己死亡" 三个字像血色的蝴蝶，振翅欲飞

"司马总？" 院长的声音遥远得像从海底传来。

司马子南低头看着自己发抖的手，突然想起她曾经说过的话："如果有一天我不见了，你要记得，我最爱的是你眼睛里有光的样子。"

此刻他在玻璃倒影里看见自己，眼底翻涌的不是光，是浓稠的血，是五年光阴泡烂的悔恨。

真是不容易，本想着能瞧一瞧司马子南的笑话，这本该是件让人畅快的事儿。

可当目光不经意间触及司马子南的双眸，那眸底深处浓烈得化不开的悲伤，瞬间就像潮水一般，将他给淹没了。

顾凌心里一紧，到了嘴边的话，又被他硬生生地咽了回去，实在不忍心再提及那个女人。

毕竟，如今这局面，她绝无生路，除非真有奇迹降临，可这对司马子南而言，实在太过残忍。

这么想着，顾凌走上前，抬手轻轻拍了拍司马子南的肩膀，试图用这无声的动作，传递些许安慰。

司马子南从院长办公室走出来时，形单影只。

吴黎明见状，心一急，抬脚就想追上去，却被顾凌一把拉住。

顾凌神色凝重，低声说道：“真相往往是最残忍的，给他点时间吧。”

司马子南浑浑噩噩地，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言澈的病房门外。

他透过窗户，望着病房里打打闹闹的三人，眼神瞬间黯淡下去，满是落寞。

他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远，要是他们的孩子能顺利留下来，如今怕也和言澈一般大了吧？

病房内，夏璎珞正专注地清点着袋子里的药品，每拿出一样，都仔细确认一番，为言澈出院做着最后的准备。

清点完毕，她不经意间抬起头，目光正好对上了门外凌依依那充满怨毒的眼神。

夏璎珞满心无奈，别过头去，压根不想理会她。

而此时，司马子南那落寞的背影，恰好消失在走廊尽头。

目睹这一幕，凌依依心底的恨意，像是被点燃的火药桶，瞬间肆意蔓延开来。

她双手紧紧攥着，指节都因用力而泛白。

在她心里，司马子南对这个女人的特殊，是绝不能容忍的，这个女人必须消失，因为她费了整整五年时间，才好不容易走进司马家，任何人都别想破坏她来之不易的一切 。

翌日清晨，夏怀木去车库提了大哥准备的新车。

夏璎珞牵着言澈，三人终于离开压抑的医院 —— 有些药品虽在医院不便取用，但二哥那边自会派人按时送来。

“妈咪，我们要去哪儿呀？” 言澈仰着小脸，奶声里透着不安。他还不想回 国外，毕竟二舅舅说过，妹妹需要 “坏男人” 身体里的东西，若不带那人回去，妹妹会没命。

他攥紧小拳头，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夏璎珞伸手抚平孩子蹙起的眉头：“换个新家。言澈很快要上幼儿园了，新家就在园旁，以后你可以自己背书包上学啦。”

话虽温柔，眼底却掠过一丝愧疚 —— 孩子跟着她在单亲环境里长大，早比同龄人多了几分早熟，小小年纪总爱板着脸，哪有半分孩童的活泼？

想司马子南一家对凌依依的孩子捧在手心，夏璎珞垂在身侧的手骤然收紧。

偏偏这时，夏怀木欢快的声音从驾驶座传来：“司马家那小子总算没来烦你了，难不成突然转性了？”

这辆限量版新车是夏怀木觊觎己久的宝贝，此刻他正爱不释手地着真皮方向盘：“青竹哥联系过了，说想请我们吃饭。言澈上次出事，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

他摸了摸鼻子，语气带了几分心虚。

“就约明天吧。你带言澈去幼儿园熟悉环境，我单独赴约。

” 夏璎珞望向车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心底泛起淡淡涩意。

新家坐落于星秀庄园旁，与司马子南的宅邸仅隔一条马路，面积逾三百平。

原本她选的是公寓，却不想五年未见，司马子南连家都搬了 —— 听司马家佣人说，这庄园是他特意为凌依依购置的 “爱巢”。

“婚房选得倒雅致。” 夏璎珞站在落地窗前，目光扫过隔壁庭院里修剪整齐的玫瑰。

指尖轻轻叩击窗框，唇角勾起一抹凉薄的笑，“可惜...... 我回来了。”

屋内，大哥早派人打点妥当：儿童房外的庭院里，滑梯、秋千一应俱全。

言澈瞥了眼色彩鲜艳的游乐设施，嫌弃地向夏怀木吐槽：“大舅审美还是这么幼稚，我都快六岁了！”

“不管多幼稚，这可是大哥特意为你布置的。” 夏怀木憋着笑，偷偷用手机录下孩子的 “嫌弃脸”，发送到名为 “家和万事兴” 的家族群里。

消息刚发出，群里立刻炸了锅：

二哥：“活久见！冷面总裁被亲外甥嫌幼稚？”

西哥：“大哥比三岁小孩还童真，建议放弃端着人设。”

正笑着，视频通话请求突然弹出。

夏璎珞眼疾手快地把手机塞给亲哥，自己则遁进厨房。

隔着客厅，都能听见大哥暴跳如雷的怒吼：“你小子是新车开得太舒坦了是吧？！”

言澈抱着平板电脑溜进专属房间。只见屋内电竞设备一应俱全：三台曲面显示器、定制版笔记本电脑，甚至连专业级游戏手柄都贴心备妥。

孩子漆黑的眸中闪过锐利锋芒，小手指在键盘上飞速敲击 ——

他踩上带增高垫的电竞椅，指尖熟练地调整屏幕角度，眼底骤然掠过与年龄不符的锐利锋芒

嗒嗒嗒 ——

键盘敲击声细密如雨。

远在二十公里外的司马氏集团大楼，LED 幕墙突然闪烁两下，整栋建筑瞬间陷入漆黑。

中央空调的嗡鸣戛然而止，走廊里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呼声。

“司马总呢？！” 技术部总监攥着对讲机，声音里带着少见的慌乱，“供电系统被黑客植入蠕虫病毒，备用电源也被强制切断了！”

秘书台的姑娘们举着手机照明，光影在她们苍白的脸上晃成一片：“联系不上总裁！手机、内线、办公系统全断了！”

秘书咬咬牙，掏出私人手机拨通了吴黎明的号码：“吴特助，大事不好！有人对集团电力系统发动定向攻击，现在整栋楼瘫痪了！”

电话那头沉默两秒，吴黎明脑海中突然闪过今早司马子南在医院走廊消失的背影 —— 那身影萧索如孤雁，眼底盛着化不开的墨色。

“定位司马子南总的手机，我马上开车去接他。” 齐明抓起车钥匙冲向电梯，“通知技术部先稳住核心数据，别管次要系统！”

城郊私人酒庄。

水晶杯重重磕在吧台上，波本威士忌在冰球周围漾开琥珀色涟漪。

司马子南捏着空酒杯的手指泛白，腕间的军用智能表突然亮起红色警示灯 —— 那是齐明设置的 “最高优先级” 紧急联络。

“司马总，您喝多了......” 侍应生想扶他起身，却被一把推开。

司马子南晃了晃脑袋，任由吴黎明半拖半拽地塞进车里。

酒精在血管里灼烧，他却在看见办公大楼漆黑轮廓的瞬间，瞳孔骤然收缩。

“啪嗒。”

吴黎明的手机手电筒亮起，光束刺破黑暗。

两人踩着应急通道的台阶往上跑，沿途撞见抱着文件夹狂奔的员工，手机屏幕的冷光映得他们脸色如鬼魅。

机房门口，秘书正领着技术团队徒手重启备用服务器。

司马子南扯开领带闯进去，皮鞋碾过散落的网线：“什么来头？”

负责人冷汗涔涔：“对方用了三层伪装 IP，攻击模式...... 像是境外顶尖黑客组织的手法。”

“但更像......” 秘书顿了顿，目光扫过监控屏上跳动的代码，“有针对性的精准打击。您看这个病毒结构，专门绕过了我们的电力防护墙，却没碰财务系统。”

司马子南盯着满屏乱码，指尖突然顿住。

窗外，乌云正缓缓覆上月亮。

言澈盯着显示器上跳动的绿色进度条，小脸上没有半分孩童的稚气。

Pad 屏幕映出隔壁庄园的夜景，他指尖微动，一行代码如游鱼般潜入顾氏集团的安防系统 ——

机房内，电流的嗡鸣与键盘敲击声交织成网。

秘书的白衬衫早己被冷汗浸透，后背紧贴着服务器机柜 —— 眼前这场攻防战每分钟都在吞噬真金白银。

司马子南眸光如刃，指尖在键盘上翻飞，仿佛在弹奏一首暗黑协奏曲。

屏幕上，双方代码如两条绞杀的巨蟒，在虚拟空间里撕咬缠绕。

三十分钟过去，战局胶着。

突然，满屏代码如潮水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枚诡谲的骷髅头图标。

它咧开嘴，用血红色字体吐出一行挑衅：

「Game over？No, it's just the beginning.」

技术部众人倒抽冷气 —— 连总裁都只能勉强持平的对手，若真铁了心要摧毁系统，后果不堪设想。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对方撤退时竟留了后手：核心交换机仍在渗出零星病毒，如潜伏的毒牙。

“追到哪儿啦？”司马子南一把扯下领带，像丢垃圾似的扔到服务器上。

“IP……跳了十七层暗网节点呢。”工程师的声音都有点哆嗦，“最后落点……好像是 国外北部山区，不过信号不太稳哦。”

司马子南的指尖停在了键盘上。

国外——那个夏璎珞消失了五年的地方。

他突然想起昨晚在医院走廊，透过玻璃窗看到的那一幕：言澈趴在夏璎珞肩上，小手还比划出了个黑客手势呢。

“把所有日志传到我办公室。”

他起身时，西装肩线蹭过监控屏，骷髅头图标恰好映在胸口，宛如一道狰狞的伤疤。

秘书看着总裁的背影，喉结滚动 —— 那道目光扫过他时，竟让他想起非洲草原上蓄势待发的猎豹，冰冷的杀意几乎凝成实质。

“司马总刚才那眼神... 我好像看见了阎王殿的大门。”

部长瘫坐在地上，任由下属扶着，“这哪是打工，分明是在钢丝上跳霹雳舞。”

总裁办公室。

落地窗外，黎明的微光如碎银般洒在司马子南的金丝眼镜上。

他己经盯着代码看了整整一夜，屏幕蓝光在眼底织出血丝。诡异的是，攻击模式虽狠辣，却精准避开了三个关键节点 —— 那是五年前他为 “星芒计划” 设置的秘密防护层。

“安迪一个小时后就到啦，老林还在坐跨洋航班呢。”

吴黎明端来一杯凉透了的咖啡，“媒体那边己经把前三轮报道压下去了，不过早间财经头条己经开始追问停电的原因咯。”

顾胜锦突然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声音低低的，就像一根绷紧的钢丝：“你说……要是有个黑客对我们内部的防御逻辑了如指掌，却又故意给我们留了条活路，那他会有啥动机呢？”

吴黎明的瞳孔猛地一缩。

“滴 ——”

电脑突然弹出新窗口，不是病毒，而是段加密视频。

司马子南心脏狂跳，几乎是颤抖着点开播放键。

画面里，戴着熊猫头套的小孩正对着镜头比耶： “坏叔叔们再见！”

熊猫头扭向屏幕，露出狡黠的眼尾 —— 那弧度，竟与顾胜锦右眼角的泪痣如出一辙。

视频在笑声中结束，附带一行乱码。

司马子南颤抖着输入木芝芝的生日，乱码瞬间化作地址：西山庄园 199 号

他猛然起身，西装椅在地面划出刺耳的声响。窗外，朝阳正跃出地平线，将隔壁庄园的铁艺围栏镀上金边。

司马子南望着那栋亮着暖光的房子，终于想起五年前那个暴雨夜 —— 夏璎珞蜷在他怀里，指尖划过他的喉结，轻声说：

“如果有天我消失了，就去我们的秘密基地找我。”

言澈正坐在飘窗上，啃着草莓味棒棒糖，看着监控屏里狂奔的身影笑出小梨涡。

他指尖轻点 Pad，给某个未备注的号码发去消息：

抓不到我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