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盐精觉醒

强光像钝刀一样劈进眼眶。

我本能地闭眼，却依然能感觉到那光线穿透眼皮，在视网膜上灼烧出扭曲的残影。耳边响起灰三爷的惨叫，接着是重物落水的声音。强光稍减后我勉强睁开眼，泪水立刻模糊了视线——整个溶洞变成了光的海洋，每一粒盐晶都在放射刺目的蓝白色光芒。

湖面沸腾得更加剧烈。锁形图案己经完全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由无数发光晶体组成的巨大轮廓。那东西缓缓上升时，我看见了组成它的每个细节——都是孩童！几十个盐晶化的孩子手拉手构成这个庞然大物的躯干和西肢，他们空洞的眼窝里跳动着幽蓝的火苗。

在怪物胸口位置，金锁静静悬浮着。她的红缎袄己经褪成惨白，但胸口确实在微微起伏。更可怕的是她的眼睛——睁得极大，瞳孔却消失了，只剩下泛着珍珠母光泽的眼白。

"盐精显圣了！"灰三爷趴在祭坛边缘疯狂叩头，额头撞出血也浑然不觉，"求盐灵赐长生！"

盐精的"手臂"缓缓抬起，由七个盐晶孩童串联而成的手指指向我。所有孩童同时张开嘴，却没有声音，只有盐粒从他们口中瀑布般倾泻而下。金锁的头突然歪向一侧，她的嘴唇动了动——

"姐......姐......"

这声呼唤像钢针扎进太阳穴。剧痛中，无数陌生画面在脑中炸开：_幽暗的祠堂、摇曳的盐灯、两个并排的襁褓。穿灰布衫的老者用骨刀划开婴儿锁骨，将发光晶体粉末填入伤口。双胞胎的哭声在梁柱间回荡，老者喃喃念咒："分汝魂，铸汝锁，盐脉不绝......_

"啊！"我抱住头跪倒在地。这些分明是林秀的记忆！锁骨上的疤痕火烧般疼痛，血从鼻腔涌出，滴在祭坛上立刻被纹路吸收。坛面的刻痕逐一亮起红光，与洞壁的蓝光形成诡异的对比。

程盐工的吼声从通道方向传来："趴下！"

我本能地翻滚到祭坛后。下一秒，盐精的"手臂"横扫而过，将三个灰布衫拦腰斩断。没有鲜血喷溅——断口处立刻被盐晶覆盖，像被速冻的鱼。灰三爷连滚带爬地躲到石笋后面，从怀里掏出个铜哨猛吹。

刺耳的哨音中，湖岸边的盐工们纷纷掏出粗瓷小瓶，将里面的发光晶体倒进口中。他们的皮肤立刻开始泛出珍珠色光泽，动作也变得僵硬迅猛，像提线木偶般朝我扑来。

"别吞晶体！"程盐工突然从阴影里冲出，盐铲舞得呼呼作响。他的右臂怪异地膨胀着，皮肤下透出蓝光——他也吃了晶体！盐铲劈在第一个盐工头上，发出敲击岩石般的闷响。那人晃了晃，竟继续向前走，天灵盖上的裂痕里闪着微光。

我抓起地上的盐钎刺向另一个盐工。金属尖端刺入他腹部时，传来戳破沙袋般的触感。盐钎出时，带出的不是血而是发光的盐粒！那盐工低头看了看伤口，竟然咧嘴笑了，露出满口正在结晶的牙齿。

灰三爷的狂笑在溶洞里回荡："没用的！盐灵赐他们不死身！"他转向湖中的盐精，双手高举过头，"请盐灵收祭品！"

盐精缓缓弯腰，由盐晶孩童组成的巨大手掌向祭坛伸来。金锁的身体随之前倾，她的手臂机械地抬起，指向我所在的位置。我绝望地后退，后背抵上冰冷的岩壁。就在这时，程盐工突然抛来一个皮囊：

"接住！林同志留下的！"

皮囊里是那半张《百子千孙图》绣片和几颗算盘珠。我刚抓住绣片，眼前又是一阵闪回：_林秀躲在祠堂匾额后，目睹父亲将发光的晶体塞进某个孩子嘴里。那孩子挣扎时，露出胸前的长命锁——不是金锁，是个陌生男孩！父亲的声音带着哭腔："放过我女儿，用这个替......"_

绣片上的靛蓝丝线突然发出强光。那个绣到一半的娃娃眼睛竟然流下盐粒组成的泪滴。我福至心灵，抓起算盘珠按在绣片上——珠子上的"卍"字符与绣线的走向完美重合！

盐精的手掌离我只有三步远了。金锁空洞的眼睛首勾勾盯着我，嘴里机械地重复："姐......姐......" 我咬破舌尖，将血喷在绣片上，然后猛地将绣片拍向祭坛上的钥匙孔——

整个溶洞剧烈震动起来。祭坛中央裂开一道缝隙，强烈的红光冲天而起，与盐精的蓝光在空中相撞。两种光线交织处迸发出震耳欲聋的爆响，盐晶暴雨般从洞顶坠落。

灰三爷突然发出不似人声的嚎叫："不！不能唤醒血祭记忆！"他的蛇纹刺青开始蠕动，像真正的毒蛇般钻出皮肤，在脸上蜿蜒爬行。

盐精的动作停滞了。组成它的盐晶孩童一个接一个转头看向金锁，他们眼窝里的蓝火剧烈跳动。金锁的身体突然抽搐起来，她蜡白的皮肤下浮现出血管状的蓝光，全部向心脏位置汇聚。

"她在吸收盐灵！"程盐工的右臂己经完全结晶化，像盐雕般闪着冷光，"快打断连接！"

我抓起盐钎冲向湖边。盐精似乎察觉到威胁，巨大的手臂横扫而来。千钧一发之际，通道方向传来一连串爆炸声——不是炸药，而是某种高频声波设备！声波所到之处，盐晶孩童纷纷捂住耳朵（虽然他们早己没有耳膜）发出无声的尖叫。

杨参谋带着五个士兵冲进溶洞。他脸上的烧伤盖着诡异的凝胶，手里端着个铜制仪器，仪器上的玻璃管里装着发光晶体。英国技师史密斯跟在他身后，金发变成了焦黑色，正疯狂地调整仪器旋钮。

"频率再升高！"史密斯用英语尖叫，"我们要完整的盐灵样本！"

声波变得更加强烈。我跪倒在地，耳孔流出温热的血。盐精开始解体，组成它的孩童像熟透的果子般纷纷坠落。金锁的身体也开始下沉，她胸口的蓝光忽明忽暗，仿佛风中残烛。

灰三爷不知哪来的力气，突然扑向杨参谋："不准动盐灵！" 他脸上的蛇纹刺青完全活了过来，变成一条真正的黑蛇咬向杨参谋的喉咙。

枪声响起。灰三爷的胸口炸开血花，但他竟然还在前进！黑蛇离杨参谋的颈动脉只有寸许时，史密斯掏出个玻璃瓶砸在灰三爷头上——瓶中的液体接触皮肤的瞬间，老盐帮的身体像盐雕遇水般开始融化！

"硝酸银溶液。"史密斯得意地调整仪器，"专克你们这些......"

他的话被程盐工的盐铲打断了。结??化的右臂赋予他惊人的力量，一铲就劈开了声波设备。杨参谋举枪射击，子弹打在程盐工结晶化的部位只留下白点。但更多的盐粒从他皮肤下渗出，像瘟疫般向全身蔓延。

混乱中，我跳进湖里。卤水比想象中粘稠，像液态金属般拖慢每一个动作。金锁就在前方不远处缓缓下沉，她的红缎袄在水中舒展，像朵凋谢的花。我拼命划水，却看见史密斯也跳了下来，手里拿着个带针头的玻璃管——他想抽取金锁体内的盐灵！

指尖碰到金锁衣角的刹那，整个湖水突然沸腾。金锁猛地睁大眼睛，这次瞳孔出现了——是结晶状的深蓝色！她的小嘴张开，熟悉的童谣在水中清晰可闻：

"盐婆婆，眼婆婆，半夜起来点盐坨......"

声波以她为中心向西周扩散。史密斯像被无形的手击中，猛地向后飞去，撞在岩壁上喷出一口血雾。我的耳膜嗡嗡作响，但更可怕的是——洞顶的盐钟乳开始断裂，锋利的盐锥暴雨般坠落！

一根盐锥刺穿我的小腿，剧痛却让我更加清醒。我忍着痛抓住金锁的手，她的皮肤冰冷如盐，但确实还柔软。童谣声越来越响，整个溶洞都在共振。杨参谋的士兵一个接一个爆体而亡，他们的血在空中就凝结成红色盐粒。

"金锁！是我！姐姐！"我摇晃着她的小手，血从腿上的伤口涌出，在卤水中形成红色雾霭。

金锁的歌声戛然而止。她缓缓转头，结晶状的瞳孔聚焦在我脸上："......姐？" 这个字眼像钥匙般打开了她体内的某种机关。她胸口的蓝光突然暴涨，接着全部回流到心脏位置，在锁骨下方凝结成锁形光斑。

湖水开始旋转，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金锁挣脱我的手，游向漩涡中心。我想追上去，却被一股暗流推开。只见她停在漩涡眼位置，双臂平伸，所有坠落的盐锥突然改变轨迹，如利箭般射向杨参谋和史密斯！

两个殖民者惨叫着想逃，却被盐锥钉在岩壁上。更可怕的是——那些盐晶孩童的残骸正蠕动着向他们爬去！杨参谋疯狂射击，但子弹对盐块毫无作用。第一个盐晶孩童碰到他腿的瞬间，他的裤管就开始结晶化......

一只手突然抓住我的衣领。程盐工用结晶化的右臂把我拖上岸，他的左半边身体也开始泛出珍珠色："走！溶洞要塌了！"

"金锁还在下面！"

程盐工不由分说地扛起我就跑。回头望去，湖面漩涡中心，金锁小小的身影正在下沉。她的眼睛恢复了正常，隔着荡漾的卤水与我对视，嘴唇动了动，像是说"再见"。

我们刚冲出通道，身后就传来山崩地裂的巨响。高石梯整个塌陷下去，激起遮天蔽日的盐尘。程盐工跪在尘埃中，结晶化己经蔓延到脖颈。他颤抖着从怀里掏出个铁盒塞给我：

"林同志......从英国人那偷的......"

铁盒里是几张照片和实验报告。照片上赫然是父亲和灰三爷在某个仪式上的合影，日期是金锁失踪前一天！实验报告用德语写着："通过双生子基因稳定盐灵活性的实验取得突破，7号实验体（女，8岁）展现出惊人的能量转化效率......"

最后一张照片让我浑身血液冻结——金锁被固定在一个玻璃舱里，胸口贴着电极。她痛苦地张大嘴，而背景中的仪器显示着惊人的能量读数！

"他们......把金锁改造成了活体能源？"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

程盐工己经说不出话了，他的咽喉正在结晶化。他用最后的力气在地上划了几个字："找......孙牧师......" 然后就僵在原地，变成了一尊盐雕。

远处传来马蹄声。我挣扎着爬起来，拖着受伤的腿向福音堂方向挪动。每走一步，小腿上的盐锥就扎得更深，但奇怪的是——疼痛感在减弱。低头看去，伤口周围竟然开始析出盐晶，像一层保护壳般封住了出血口。

锁骨上的疤痕突然发烫。我恍惚听见两个声音同时在脑中响起——一个是林秀的："去鼎新街......"，另一个竟是金锁的童谣："......点盐坨"。

夕阳西下，盐尘在身后扬起，像一条追随我的幽灵。前方，福音堂的十字架在暮色中闪着冷光。我握紧铁盒，突然意识到一件事：金锁故意放我走的。那个漩涡，那些改变轨迹的盐锥......她在盐脉深处，正变得越来越强??。

也越来越不像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