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茉莉残香

**（1958年大暑·红星合作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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猪粪味混着茉莉香，这是吴蓉对1958年夏天最深的记忆。

她蹲在红星合作社的化粪池旁，军绿色胶鞋碾碎了一朵惨白的茉莉。猪栏里那些耳后打钢印的白猪正在拱食，铁栅栏上挂着的“超英赶美”标语被蹭得歪斜。三天前，她以卫生员的身份混进这里——母亲余淑桦的死亡报告写着“意外溺亡”，但化粪池底捞出的列宁装口袋里，还粘着半片英国邮票的背胶。

“吴同志，新到的苏联种猪要打针！”饲养员老张在喊。

吴蓉拎起药箱，目光扫过猪栏外的卡车。车辙泥印里掺着金砂，在正午阳光下像撒了一地碎星——这是她潜伏的第七天，终于等到运猪车卸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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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夜的兽医值班室弥漫着血腥气。

吴蓉用手术刀划开种猪后腿的脂肪层，镊子夹出三根金条时，猪突然发出濒死的嚎叫。黄金上刻着汇丰鹰徽，缝隙里塞着张字条：“1958.8.15，皇后大道中206号交割”。窗外的月光突然被遮住，她抬头看见老张的脸贴在玻璃上，瞳孔缩成针尖大小——这个总爱哼川剧的老头，此刻嘴里叼着半截鎏金锁链。

“你娘死前也这么查过。”老张的旱烟杆敲碎玻璃，烟锅里腾起青雾，“可惜她没尝过茉莉花拌砒霜的滋味......”

吴蓉的针刺进他颈动脉时，嗅到烟丝里混着贡井盐的咸涩——和父亲吴本昌当年带回的毒盐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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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中的祖坟山像座被扒光的骷髅。

吴蓉举着合作社的煤油灯，踩过“破除封建”的碎碑碣。老张临死前吐露的坐标指向这里——北纬29°23'，东经104°47'，正是当年余淑桦挖出短波电台的位置。铁锹撞上硬物时，她以为又是骸骨，却挖出个铁皮箱，锁眼嵌着半枚算盘珠。

箱内整齐码着十二本账册，每本封面都印着茉莉花纹。翻开1955年的账目：“七月十七日，运猪车二十三辆，载黄金一百二十两，经泸州转香港”。墨迹间夹着根白发，在放大镜下显出DNA双螺旋结构的焦痕——这是十年后才该出现的鉴定技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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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作社的批斗会临时改成了誓师大会。

吴蓉站在“大炼钢铁”的土高炉旁，看民兵把铜秤扔进熔炉。秤杆在烈焰中扭曲成蛇形时，她突然想起母亲说过的话：“这杆秤称过盐、称过血，现在该称称人心了。”

炉膛突然爆炸。飞溅的铜汁在空中凝固成钥匙形状，戳进民兵队长的眼窝——是当年吴本旺藏在祠堂的那把。吴蓉趁乱摸进浓烟，在熔渣堆里扒出块未化的秤砣，内壁用盐卤刻着：“徐在省城，茉莉为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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省城的人民饭店飘着茉莉香膏的气味。

吴蓉扮成服务员推开209包厢，旗袍开衩处别着手术刀。穿中山装的男人正在吃麻婆豆腐，勺柄上的鹰徽刺青随动作若隐若现——是徐老七的儿子徐天佑，他的金牙换成了不锈钢假牙。

“你们吴家女人都爱闻茉莉？”徐天佑吐出块碎骨，是刻着“HSBC”的猪牙，“余淑桦死前也在这间房，她以为能换回女儿......”

吴蓉的刀尖抵住他喉结时，窗外忽然传来唢呐声。八个戴红袖标的青年抬棺经过，棺盖缝里飘出缕猩红布料——正是吴金锁失踪时裹的斗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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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夜的釜溪河漂满河灯。

吴蓉按账册线索找到接头点——废弃的英国教堂。彩窗玻璃的圣母像左眼嵌着铜秤星子，转动时露出暗室入口。二十箱汉阳造堆在角落，枪管上绑着茉莉花束。

当她掀开油布时，呼吸几乎停滞：三百幅《百子千孙图》绣片悬在半空，每个娃娃都穿着各国军装。最末一幅的红军娃娃手握金锁，锁芯里塞着张1958年的出生证明——母亲余淑桦，父亲栏赫然写着“徐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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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降日的合作社响起丧钟。

吴蓉站在母亲溺亡的化粪池边，将鎏金长命锁扔进沼气池。铜锁腐蚀的刹那，池底浮起大团泡沫，托出个铁盒——里面是余淑桦的绝笔信，写在茉莉香膏盒内侧：

“蓉儿，徐家要的不是黄金，是吴家血脉里的盐脉图。你右肩的胎记就是......”

信纸突然自燃。吴蓉扒开衣领，右肩的暗红胎记在月光下竟显现出等高线——正是1934年盐工用命换来的赤色盐道全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