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抗浊流：血泊中的骨鲠绝响

1，冲帝陵的生死博弈

建康元年的洛阳城笼罩在白幡中，冲帝的灵柩停在德阳殿，烛火被穿堂风拂得明明灭灭。李固握着《尚书·召诰》竹简，指尖划过“王来绍上帝，自服于土中”的字迹，忽然想起邓禹临终前“宁死社稷，不附逆臣”的遗训。梁冀的身影在烛影中忽明忽暗，正与宦官曹腾低语，袖口绣着的“梁”字纹章如蛇信般扭曲。

“大将军欲效赵高秘丧？”李固的玉笏击在青铜柱上，惊起梁间栖鸟，“沙丘之谋，二世而亡；今日秘丧，欲使汉室重蹈覆辙乎？”

梁冀按剑冷笑：“李司徒熟读史书，可知‘顺天者昌’？”

“邓禹定河北时，首重‘人心向背’！”李固展开《光武中兴纪》，“世祖皇帝以‘柔道取天下’，今冲帝崩殂，当立年长有德之君，如孝宣故事——此乃‘顺天应人’！”他指向灵柩，“陛下托孤于将军，非让将军行废立之事！”

曹腾阴冷开口：“清河王刘蒜，恐非社稷之福。”

“非刘蒜，天下何以安！”李固的声音震得烛泪飞溅，“昔邓禹扶光武于微末，靠的是‘选贤与能’；今将军若立幼主，与王莽篡汉何异？”他腰间的北斗玉佩与邓禹的“元侯”印拓片相互撞击，发出清越之声。

三日后，质帝即位。李固在偏殿撞见梁冀的属吏私运金箔入后宫，算筹在掌心刻出“亢龙有悔”西字——这是邓禹《兵法》中“盈满则亏”的警语。他不知道，此刻质帝案头的汤饼里，己溶入了梁冀的鸩毒。

2，未央宫的最后抗争

本初元年的未央宫，质帝的尸身尚未寒透，梁冀己在策划新的拥立。李固伏在龙榻前，看见少年天子唇色青黑，忽然想起邓禹《奏便宜十二事》中“君明则臣首”的朱批。他解下北斗玉佩放在质帝掌心，帛诏上“诛杀梁冀”西字被泪水洇开。

“李司徒执迷不悟！”梁冀的剑鞘砸在李固肩头，“新帝即位，当知天命！”

“天命在德不在权！”李固扯断梁冀递来的“劝进表”，“邓禹曾言‘居安思危，盛满难守’，将军一门七侯三皇后，尚不知退？”他展开《霍光传》残卷，“霍氏之败，在‘专权而不知止’——此乃邓禹亲书的‘盛满之戒’！”

桓帝即位那日，李固持《外戚传》副本闯宫，玉笏上“外戚五禁”的刻痕还带着新血。“非有功者不得封侯，此乃高祖约法！”他首视梁冀，“邓禹功盖天下，犹辞万户侯；将军何德何能，敢受‘万户’之封？”

桓帝即位，梁冀自封万户侯。李固持《霍光传》当庭弹劾，玉笏击地有声：“霍氏之败，在‘专权而不知退’！今将军一门‘七侯三皇后’，欲步霍氏后尘乎？当有 ‘外戚五禁’：非刘姓不得封王，外戚非有功不得封侯；外戚子弟不得典掌禁军；外戚不得任三公之职；外戚不得娶公主，防内外勾结；外戚不得干预尚书事务，绝其干政渠道。”

梁冀的剑抵住他咽喉：“竖儒敢折我羽翼！竖儒欲效邓禹清名？可惜，今非光武之世！”

“臣头可断，汉家法度不可毁！昔孝安皇帝宠外戚，致王圣乱政；今若再纵梁氏，陛下将何以面对高祖？邓禹能舍功名全节义，我等岂惧一死！”李固免冠顿首，继续对着恒帝，白发散落在玉笏上，“陛下可知，邓禹晚年‘阖门却扫’，为的是‘保富贵于危途’——今日臣死不足惜，愿陛下记取‘外戚专权，必致倾覆’之训！”

建和元年的黄门北寺狱，李固遍体鳞伤地蜷缩在草席上，听见远处太学生们的哭号。他摸出藏在衣襟里的邓禹《平陇蜀策》残页，“宁固根本”的批注旁，新添了血书的“骨鲠”二字。狱卒送来毒酒时，他忽然笑了——北斗玉佩不知何时碎成两半，断口处却隐约映出邓禹在河北屯田的身影。

“元侯啊元侯……”他将残玉按在胸口，“固今日以死明志，也算不负‘澄清天下’之愿……”

洛阳百姓收敛他的尸身时，发现其内衣绣着邓禹的“慎终如始”西字，北斗玉佩的碎块紧紧攥在掌心。太学生们扶棺送葬，《北斗谣》声震云霄：“北斗坠，梁柱折；李公死，汉祚绝！”而梁冀不知道，在他砸碎的北斗玉佩里，藏着李固未写完的《抗浊流疏》，末句“臣头可断，汉纲不可毁”的字迹，被鲜血浸得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