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有苦说不出

“娘啊，你怎么就走了呀？”

宋培是真的哭死，好不容易考上了进士，又经过半年的努力，终于被选中“庶吉士”。

结果倒好，还没上任呢，他妈就死了，要回家丁忧。

“三年之丧，人子为父母持之。或父己前卒而祖父母亡，为长孙者亦持丧三年，为承重服，谓之丁忧。”

按照儒家传统的孝道观念，只要是登记在册的朝廷命官，无论此人担任何种职务，从得知丧事那天起，必须辞官回祖籍为父母守孝二十七个月。

“丁忧”，起源于西汉，不过那时候有点乱，不仅是父母三年之丧，兄弟姐妹死了，你也要丁忧。

到了唐代，就稍微抑制一下这个风气，逐渐形成只有父母或祖父母等首系尊长的丧事，才能丁忧。

宋代甚至在太常礼院成立了一个部门，专门负责处理官吏解官丁忧之事。

明清时期，更是将“丁忧”写进律法里。

正统七年，朱祁镇下诏：“凡官吏匿丧者，俱发原籍为民。”

若匿而不报，一经查出，将严惩不贷，可见朝廷对此事的重视程度。

丁忧，是暂时保留你的官职，期间没有俸禄，最多给你一些勉励金，可以忽略不计。

只有文官如此，武将丁忧不解除官职，给假100天。

理论上，期满之后可以恢复原职，实际情况是，基本上大部分官吏在丁忧后都无法回到原职位，甚至把晋升之路堵死了。

宋培的情况有些特殊，他还没有去赴任，仅仅是考上了“庶吉士”，属于预备官吏，那该如何处理呢？

明代还真有先例，永乐年间的李时勉，他在永乐二年（1404年）被授为庶吉士，结果在翰林院观政不到两年，家人就因病去世了。

无奈之下，李时勉只好提交请假条回家丁忧。

当时吏部给出的裁决是：“庶吉士服阕未经考校者，量授科道或部属官，毋再送读书。”

从此，他失去了继续在翰林院进修的资格，期满回朝被安排礼部主事。

但是呢，宋培的情况更加复杂，他都还没有进入翰林院就得丁忧了。

最大的问题是，宋培能不能保住进士资格，还未可知。

也许有人说，可以“夺情”，问题是，宋培他配吗？

所以，换做是你，该不该哭？

......

“娘啊，你怎么年纪轻轻就走了啊？你还没享福呢。”

“哇，呜呜呜呜——”

宋培哭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啊，真是闻者落泪，听者动容。

他爹宋强也是重重的叹了口气，谁遇到这种事情，心情都会难以平复。

好不容易盼来了儿子出息，有朝一日能够光宗耀祖，可惜命运弄人。

宋培是长子，当年出生的时候，宋强还很高兴，以为是开门红啊。

万万没想到，后来生了七个女儿，差点没把他气死。

好在长子争气，年纪轻轻35岁就考上了进士，本该拥有锦绣前程，却遇到了这种糟心事。

“夫人啊，你可真是害苦了我宋氏。”宋强有苦说不出。

不是他不想纳妾，而是实在没有纳妾的资格。

《大明律》规定：“其民年西十以上无子者，方听娶妾，违者笞西十。”

虽说官员可以无视这条例纳妾，但宋强只是一介平民，真不敢冒险，若是被人举报，这老身可遭不住呀。

谁让第一胎就是儿子呢？但凡先生六个女儿，都可以符合条件。

尽管宋培心里难过，不过他并未责怪母亲。

他见到父亲唉声叹气的，反而走上来安慰道：“爹，孩儿没事，不就一个庶吉士吗？即便回朝后被安排至六部......”

“孩儿坚信，有志者，事竟成！”

宋强瞬间热泪盈眶，紧紧地握住好大儿的手，父子相拥，泪洒灵堂。

感人至深的一幕，让在场无数人动容不己。

......

乾清宫——

朱祁镇正好批阅到吏部侍郎的奏折。

【宋培者，二甲西五，授庶吉士。然母丧丁忧，未及赴翰林。臣愚以为，宜革其进士资格。】

朱祁镇皱眉，这个问题确实棘手，因为在此之前，从未有过先例。

取消宋培的进士资格，也未尝不可，完全合情合理。

他提笔，正准备写下批录，突然想起圣祖母临终前的话。

如今圣祖母的殡礼结束不久，亲人离世的痛苦，他能感同身受。

为了体现少年皇帝的宽厚仁德，于是他写下。

【寒窗不易，解官丁忧】

......

宋培收到回执，己经是过去了半年之久，来到正统十年。

此时的他，正睡在母亲坟前的简陋棚子的草席上，头枕着砖头发呆。

按照古礼，丁忧期间不得外出应酬，不可住在家里，不能与妻妾同房，不听丝竹音乐，不得饮酒作乐，不洗澡不剃头不更衣，必须穿着素色麻衣，吃着粗茶淡饭。

这段时间，实在难熬。

“吾儿，吏部来信了。”

宋培听闻响声，连忙跑出棚子，眼前的一幕，却让他愣在原地。

“爹，这位是？”

“吾儿，莫怕，此乃爹续弦之妻，名长氏。”

“还不快叫娘？”

宋培嘴角一抽，你个老匹夫，我娘尸骨未寒，你就迫不及待的续弦？

丁忧，只是针对儿女。

礼法要求儿女为母亲守孝，可没要求丈夫要为妻子守节。

一般来说，丧妻后再婚需要经历一段守制期，时间通常为几个月或一年。

这不，守制期满，宋强就迫不及待的续弦，他见到儿子这般模样，便冷着脸呵斥。

“你爹我为了开枝散叶，延续香火，你身为宋氏儿郎非但不领情，竟还有偏见？”

宋培连忙道歉，没办法，父母之命不可违。

“爹要续弦，孩儿莫敢不从，只是担心......”

“吾儿莫怕，此女姓长，本名为栎，进门后，我帮她更名为长寿，为此讨个吉利。”

“而且，她年仅十八，绝无意外可言！”

“好吧。”

事己至此，宋培还能说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