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丧钟

祁炎轻轻将冯薇推开：“阿宝，你放了那么多夫人出宫改嫁，我薨逝后，也允你改嫁。”

“日后合葬，你若愿意，就回来。若不愿，就罢了。我怕你与我一起，父皇和甘泉宫的人会责怪你。”

他到了地下，父皇肯定会怪罪于他，还有甘泉宫那些冤魂，估计也不会放过他。

他虽然很想她陪，但思来想去，又怕她受罪。

冯薇紧紧握住他的手：“我不怕，我答应过你，会去陪你。若你先走了，请你在地下等等我。”

祁炎脸露笑意，将她拥入怀里：“好，我等你，你慢些来。”

冯薇靠在他怀里，满心的悲伤。

自她在宫里重遇祁炎，她对祁炎的感情一首很复杂。

从初始的惧怕、到后来的怨恨、再到无奈和防备，还夹杂着某种难以言明的悸动。

可她始终保持着清醒，不敢放下戒心。

因为祁炎是帝王，是可让冯家瞬间倾覆的人。

可当他身子变得孱弱，她拿到虎符，不再惧怕祁炎后，她越发觉得他可恨又可怜。

他得到了皇位，可却因为甘泉宫之事，多年受噩梦所困，多年来难得安寝。

章皇后之事使他失去了吴王世子这个兄弟，令得柳氏一族刺杀他。

杨宇为那不明缘由死去的太卜令阿父毒杀他。

还有冯景瑞，大抵是为了祁子恒之事才命张赫给他下的毒。

她待在他的身边快二十年，却始终不敢全然地相信依赖他。

这世间万物好像都难逃因果轮回，即使他是帝王。

可她负了先帝的嘱托，对甘泉宫之事视而不见，靠祁炎的宠爱走至高位。

她负了祁子恒，抛弃了冯景瑞，族诛了杨宇一族。

甚至想过任由祁炎中毒死去，还想过逼宫篡位。

可她却连噩梦都不做，安然享受于现在拥有的一切，而祁炎却夜夜受噩梦所扰。

她不得不承认，自己是个比祁炎还冷血无情的人。

若说祁炎罪不可赦，因果报应，那她种了那么多的因，又会有什么样的果。

在第二年春末夏初的时候，祁炎陷入了昏迷。

冯薇守了祁炎两日，祁炎才清醒过来。

他望向外面的蓝天，握住冯薇的手：“阿宝，我们去骑马吧。”

冯薇本来担心他的身子，想劝他别去，可又担心这次不陪他去，下次可能就没机会了。

两人到了西郊围场，冯薇本来想和祁炎共乘一匹。

祁炎却让人把他的汗血宝马牵了出来：“阿宝，我们赛一场吧。”

冯薇很是担心，但看着他期待的眼神，终是应了下来：“好。”

两人骑着马在马场奔驰，快到终点时，祁炎突然一甩鞭，跑在了冯薇前面。

祁炎骑着马迎面吹着风，想起那些年少时光。

无论是骑射还是读书，父皇对他都很是满意，常常夸他。

朝政之事上，父皇也对他多有夸赞。

可父皇是什么时候开始，就不喜他了呢。

他想不起来了。

只有父皇的责骂，那甘泉宫之事还历历在目。

如今的天下，西海升平，百姓安居乐业。

他自问对得起那至尊之位。

可父皇在梦里为何还是不能原谅他，就因为那位置是他抢来的吗？

他只觉得眼前越来越模糊，一把从马上滚下栽倒在地。

冯薇看着他的背影越来越远，心中着急，快马加鞭就要赶上，却见祁炎己经从马上坠了下来。

椒房殿中，御医给祁炎把完脉，摇了摇头。

冯薇让旁人都退下，只和祁睿宸和祁睿乾守在床榻边。

祁云瑾则被抱去就寝了。

祁炎醒过来的时候，己经是子时。

他看着红了双眼的冯薇，安慰道：“别哭。”

冯薇擦了把眼泪：“好，我不哭。”

祁炎费力地抚上她的脸，终是问出了那个一首不敢问的问题：“阿宝，你……爱我吗？”

冯薇眼含热泪，点了点头。

她理不清自己如今对他的感情，但此时此刻她不能让他失望。

祁炎挤出一丝笑意，无力地说道：“我很欢喜……”

即使是骗，她能骗自己一辈子，那也够了。

这辈子，他对得起这天下万民，还有心爱之人陪在身旁，他没什么好遗憾的。

虽然皇位和她，都是自己强求来的。

自己占了那么多年，如今，终是到了放手的时候。

恍惚中，他看到许久不见的父皇。

父皇脸上终于不再是那般严肃模样，而是带上了几分慈祥。

父皇终于原谅他了吗？

他心生欢喜，尾随着父皇而去。

祁炎的手颓然倒下，冯薇泣不成声。

宫里的丧钟响起，这位年轻的太上皇在一个初夏的夜晚薨逝。

冯薇担心祁炎害怕建桓帝，下旨将祁炎葬在了离建桓帝最远的皇陵。

她还命人在祁炎的棺木旁备好了自己的棺木，将一幅自己的画像葬了下去。

她如今还没法去陪他，就先让画像陪着他。

祁炎薨逝后，冯薇迁去了长信宫。

郑梨、张美人亦搬去了长信宫与她作伴。

刘贵人、小周贵人和其他夫人都选择了出宫嫁人，这宫里就只剩郑梨、张美人和她了。

如今祁睿宸己经十六岁，在朝政之事上越来越独当一面。

冯薇仍临朝听政，但己经开始逐渐放手给祁睿宸，只是那虎符仍握在了手中。

祁睿宸本该到了大婚的年纪，只是因着祁炎薨逝之事，祁睿宸决定将立皇后和选秀之事推迟到三年后。

冯薇觉得他孝心可嘉，就同意了此事。

一年后。

这日秋高气爽，长信宫中传来丝竹声还有欢声笑语。

冯薇和张美人、郑梨在看着那乐府的舞姬起舞，打发时日。

冯薇却不由得想起了祁炎。

她记得，祁炎不喜歌舞。

在她入宫之后，除了宫宴礼仪，以及为她召过两次舞姬和乐师跳那西域舞，祁炎几乎没召过乐府的舞姬和乐师。

如今大周西海升平，百姓安居乐业，自己能这么轻松地坐在这里，和祁炎在位时的施政密不可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