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阳翟之战（下）

当冲入中军大营后，关羽压力倍增。

后营是徐晃的辎重营，大多数的伤兵与辎重放在了后营，因此并未有太多的抵抗。

然而中军营是徐晃军中的精锐，包括其亲军都在其中，战力绝非后营的乌合之众可相比拟。

“令左右侧翼向中军靠拢，不要走了关羽！”

徐晃看着乱军中的关羽左冲右突，顿时兴奋了起来。

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关羽居然自已送上门来，只要擒住了关羽，阳翟就会不攻自破。

他迅速组织亲兵投入了战斗，步兵们将长戟和枪都立在土里，防止骑兵冲阵。

但这样的效果并不好，荆州军一个冲锋，往往只有锥形阵最前面的骑兵被洞穿，之后的骑兵就会将他的同伴与敌人一起踩得粉碎。

那五百骑兵仍在突破，并迅速向中军大营最中心的位置靠拢。

“不惜一切代价，保护中军大纛！”

徐晃这下才反应过来，关羽的目的相当明确，就是砍断他的中军大纛。

一旦中军大纛倒下，无论他徐晃传达什么命令，令旗兵打出什么旗语都是无用功，在远处的士兵会以为战败了，从而引发难以估量的骚乱！

但此时已经来不及了，只见关羽胯下赤兔嘶鸣，才不过十息的时间，就奔袭至中军大纛下。

在升起的朝阳下，那绿袍老将勒马，反手大回旋，青龙偃月刀泛出青光，只一刀，将中军大纛的木杆砍倒下来。

周围的曹兵都被关羽震慑住，不敢近前，在他们眼中，靠近关羽了就是送死！

“荆州军威武！”

“将军威武！”

“诸将士，随关某杀出去！”

“誓死追随将军！”

关羽抹了一把脸上沾的血，看着一众荆州军。

他们的脸上都流露出兴奋的神色，看自已的眼神好像看着神明。

身为后世者，他明白这种眼神，那是视死如归的眼神，现在他们战无不胜！

五百骑兵调转阵型，再度往后营扎去。

徐晃见大纛倒下，看得差点红了眼。

关羽的动作太快了，有赤兔马的加持没人能撵得上他。

屯田兵的战力还是太差了，如果能够把长安的戍边军调来，那关羽就算是偷袭，又怎么会那么轻易得手！

“中军营，能骑马的，随我堵截关羽！”

徐晃开始调动中军的骑兵，左右翼的部队已经指望不上了，中军大纛倒下，他们绝不会妄动。

还好中军仍有两千余骑兵可用，徐晃领着骑兵开始追击关羽。

此时关羽的骑兵已经杀出了营盘，准备往西平山麓退去。

但是他们速度缓慢，并没有来时的冲劲了，骑兵胯下的马儿们气喘吁吁，打着鼻泡，这是累了的症状。而反观徐晃的骑兵，个个的精神百倍，正在加速向他们追赶而来。

“加速啊...”

关羽看着身后逐渐慢下来的骑兵们，拳头握紧了。

不能再这样被追逐下去，甩不掉徐晃军，他们就没法进入西平山麓。

可是荆州军的马已经疲乏了，在徐晃军营中来回冲杀消耗了太多的气力，仅凭这样的骑兵，迟早会被徐晃军追上。

又跑了约莫五里地，荆州军终于坚持不住了。

“将军，马儿跑不动了...”

身旁的都统勒紧缰绳，但胯下的马只是吐着白沫子，前膝跪地，哼哧哼哧地打着鼻息。

“将军，我也是...”

“将军，我们也是...”

关羽默然，只盯着后面的追兵，徐晃军的骑兵距他不足百步。

百步对于骑兵而言，只是瞬息之间。

他未曾想，在归程的时候，居然发生这样的事儿。

荆州军的马儿没有吃够粮草，要知道马比人要消耗的粮草可多得多，一匹马比一个人差不多是四比一，这五百匹战马一天就要吃掉两千人的量！

荆州军孤军深入，人都吃不上粮草，何况马儿呢？

“是关某对不住你们！”

他现在只恨自已贪功，如果不是自已要去斩落徐晃的中军大纛，这五百骑兵只在敌后袭扰，绝不会落入这种死局。

“将军莫要妄自菲薄，军人马革裹尸，是天生的命运。”

骑兵都统眼中闪有泪光，望着关羽。

关羽认得他，他是燕地来的老兵，从幽州就开始跟随关羽，是自已的亲兵一路提拔上来的。

“俺只恨今后不能侍奉将军左右...战死无悔！”

“无悔！”

“无悔！无悔！无悔！”

敌军在前，这支荆州军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战斗意志。

马还能跑的，开始反冲锋。

马累的不能动的，下马准备步战。

关羽收起了惋惜的神色，他明白，现在在反悔也没用，唯有战斗到最后一刻。

胯下赤兔同样高高仰着脖子，露出和他主人一般的傲慢神色，血红的皮肤开始慢慢渗出汗珠，但它仍旧继续奔跑着。

此时关羽注意到，荆州军骑兵的制式武器与徐晃的屯田兵明显不大一样。

荆州军的骑兵在马上装了铁蒺藜，同时配备了了马刀和长矛，在冲锋时，会先甩出铁蒺藜进行远程攻击，然后用长矛戳刺，到贴近身后再用马刀拼砍。

徐晃的骑兵是曹魏的制式骑兵，这些屯田兵大多来自幽州和并州，擅长骑射，因而马边挂有一杆短弓，再配以长矛，金属短杵，或者是马刀。

之所以选择短杵，正是因为杵作为钝器，能够有效地杀伤覆甲的敌人。

因为冲锋过急，徐晃并没有使用熟悉的回旋骑射挂角战术，直接对冲让他吃了一个暗亏。

所谓回旋骑射挂角战术，就是骑兵通过弓箭抛射的方式，列队迂回，向敌军军阵正中冲锋，从军阵边角撤出。

在对敌人进行压制，打击士气的同时，还能让敌人无法还击。

是北方胡人常用的骑射战术。

而在铁蒺藜的覆盖打击下，有数十名骑兵被这种重武器击落下马，有的甚至脑浆横溅，铁盔都被砸得凹进去一个坑。

两支钢铁洪流相撞，血肉横飞。

冲在最前端的骑兵几乎瞬间就被压成了肉饼，被践踏在马蹄下。

但杀戮还在继续，在两军贴近之后，徐晃军拥有短杵的优势开始体现。

往往荆州军四五刀都没法结果一个曹兵，而对方只需要一杵，就能够让荆州军失去战力。

“将军！将军！”

骑兵都统骑马拦住了关羽。

“将军，请速避难！”

“你们都是为我关某而死，现在却让我独生，我岂能！”

关羽怒而喝之，神色动容。

他没法抛弃这些可爱的人，作为后世人，他早已把手底下的士卒当作自已的兄弟。

“这世间可以没有俺，但不可以没有将军！”

“将军即便不为阳翟的袍泽们想，也得为远在蜀中的主公着想！”

“将军难道忘了桃园之誓了吗！”

“走啊！”

都统瞪眼，几近睚眦欲裂。

直到这时，他才发现，那人的背上已经中了四支箭矢，从背后透入，射进心肺之中。

关羽长叹一声，勒马回转。

赤兔马长鸣一声，似乎不明白主人为什么不带他血战沙场。

说实话，他怕死，但比怕死，他更怕窝囊地活。

似乎不知不觉间，自已的想法已经被这具武圣躯体改变了不少，很多时候自已也会用古人的脑袋去思考问题。

“将军，莫回头！”

都统目送关羽离去，他口鼻溢血，露出了最欣慰的笑容。

身后的战斗仍在继续，但他撑不下去了。

他缓缓伏在马上，那马儿似也通灵，带着他向着朝阳奔去。

在朝阳下，那马儿蹄子轻快，全不似之前劳累，它沐浴着金色的阳光，矗立在那儿，永远地闭上了眼。

荆州军，出征五百四十六人，战死五百四十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