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不要她了

春梅眼神无助地看向宋清欢，颇有几分求救的意味。

内殿仍有噼里啪啦的声音传出来。

看样子里面的人还在生气，不住地砸东西。

这和记忆中念念的样子截然相反。

记忆中，念念在她身边，向来软软糯糯，乖巧听话，从来没有发过脾气。

更别说像现在这般，乱砸东西。

宋清欢无奈地叹出口气，朝端着粥的宫女招招手，“你跟我来，其他人先下去。”

宫女瑟缩了一下，胆怯地瞥一眼内殿方向。

无论是眼神，还是颤抖的身体，无不说明她很害怕进去。

可见曾经被折磨的有多难过。

不过她的身份不允许她拒绝宋清欢的吩咐。

宫女与其他人一同微微屈膝行礼，“是。”

其他人退下后。

宫女拖着沉重的双腿，挪到宋清欢身后，跟着宋清欢的脚步走向内殿。

或许是砸累了，内殿此刻悄无声息。

所以，当两人走进来的时候，哪怕脚步很轻，声音依旧显得格外聒噪。

“走开，我不要你们，我不要！”

熟悉而久违的小奶音，此时语调上扬，显得暴躁又气恼。

在这样的语调里，若仔细听，就能听出来微不可察的哭腔，夹杂着刻意掩饰的委屈。

别人惧怕念念的身份，听不出来，可身为念念的阿娘，宋清欢几乎在听到声音的瞬间，就察觉到了。

她鼻尖微微一酸，控制不住的眼眶发烫。

殿内情形一目了然。

碎成一片铺满地面的器皿，倒落的屏风，破碎的帘幕。

像刚遭遇过劫匪抢劫一般。

凌乱，残破不堪。

这两个词是宋清欢第一时间想到的。

若不是这些东西都价值连城，若不是知道这里是皇后宫中，她还以为来到了废墟。

视线上移，定在放置在中心的床榻上。

隔着破碎的帷幔，依稀能看到那道趴在床上的小小身影。

宋清欢忍不住快走靠近。

“嘭——”

一个描金牡丹盏擦着她的耳尖飞了过去，砸在身后不远处的墙上。

脚步猛地顿住，她愣了一下，回头看了眼碎成几片的描金牡丹盏，心里一时说不出是什么感受。

身后的宫女吓了一跳。

见宋清欢愣在原地，担心的问了一句，“宋小娘子，您没事吧？”

宋清欢沉默着摇了摇头。

而后看向床榻，捂住额角，故作痛苦的“哎呦”一声，“好疼哦！”

假里假气的表演，看得宫女一愣一愣的。

刚才不是还说没事吗？这怎么突然额角疼了。

早就听闻这位在娘娘和陛下心里的地位不简单，要是真在她身边出了什么事，她脑袋可不够掉的！

宫女虽感到茫然，还是焦急地上前一步，准备查看宋清欢额角的伤势。

哪知宋清欢递给她一个退下的眼神，继续捂着额角喊疼。

宫女不明所以，犹豫一瞬，听话地后退了两步。

下一刻，不可思议的事情出现了！

一直不愿见人的小公主，小心翼翼掀开帷幔，脑袋鬼鬼祟祟探了出来。

漂亮的大眼睛里带着忐忑与希冀，颤巍巍地看了过来。

宫女惊讶地睁大双眼，看看小公主，再看看小公主看向的，装作很疼的宋清欢。

随后便发现，小公主扁了扁嘴，“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宫女：完了，没有一个时辰停不下来了，看来今天又要挨板子了。

宫女闭了闭眼，心如死灰。

只是，与她想的不同，原本应该会有东西砸过来，现在过来的却是小公主。

小公主趴在床沿上滑了下来，小短腿跑得飞快，张开双手，猛地扑到宋清欢身边，抱着宋清欢双腿，哭着叫喊“阿娘”。

阿娘？！

宫女心中大骇，猛地看向宋清欢，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只见宋清欢嘴角挂着清浅的笑，眼神温柔爱怜的注视着小公主，理所当然的“嗯”了声。

宫女：！！！

小公主的娘可是皇后！

宋小娘子就这么答应了？这可是大逆不道！

宫女一阵胆寒，两手一软，托盘连带着粥一同跌落。

碗虽没碎，粥却撒了一地。

念念被这个动静吓到，连哭都忘记了，抬起小脑袋，目光转向宫女。

一时间，空气有些凝重。

宫女这才意识到自已做了什么，直接跪在了宋清欢和念念面前，声音都在颤抖，“奴婢，奴婢知错了，公主饶命。”

念念脸上泪痕清晰，眼睛里还带着没干的水雾，一眨不眨盯着宫女。

才在宫中待了不久，身上已经有了上位者的气势。

宋清欢在心中暗暗叹气，揉了揉念念的头。

念念收回视线，瞬间抓住宋清欢的手，用柔软的小脸蛋蹭着她的掌心。

“阿娘，你是来带念念回家的吗，你没有不要念念对不对？”

听着她委屈的语气，宋清欢说不出否定的话。

宋清欢抿了抿唇，扯出一个牵强的弧度，张了张嘴。

在说话的前一刻，念念似有所感，本就湿漉漉的眼睛更加泛红，抢先一步开口：“阿娘不会不要念念的……对吗？”

语气带着不确定，就像她现在的心情，明知宋清欢不会带她走，还是想问出来，希望得到不一样的答案。

宋清欢喉中一梗，瞬间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是不是因为念念不乖，阿娘生气了？”

念念看了看周围乱七八糟的一切，扁着嘴强忍眼泪，“念念想阿娘，阿娘带念念回家好不好，念念以后不摔东西了，阿娘不要生气……”

“念念给阿娘呼呼。”

说着，突然想起什么，努力踮起脚尖朝宋清欢的额角够去。

宋清欢再控制不住，猛地将心心念念的小小人儿抱进怀里，脸藏在她华贵的衣服上，默默掉眼泪。

“念念很乖，只是……”

她话未说完，便被念念打断。

“念念不要‘只是’，念念要阿娘带念念回家，这里不是念念的家，这里也没有阿娘，念念不要在这里。”

她不明白，她只是睡了一觉，醒来一切都不一样了。

阿娘不在身边，只有哥哥姐姐陪着她坐在马车上。

三哥哥说要带她回家，回家就能见到爹娘。

她才乖乖在车上待着。

她还在路上摘了好多好看的小花花，打算等见到阿娘，要告诉阿娘她能看到了，要给阿娘带上她亲手摘的花，要亲亲阿娘的脸……

坐在马车上好久好久，她身上都开始痛了，不过一想到等见到阿娘，阿娘会给她呼呼，就没那么痛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马车终于到了。

她从马车上下来，却见到一个不认识的女人。

那女人看到她就哭，紧紧抱着她，叫她的名字，说很想她，还对她说“对不起”。

女人说……是她娘。

她才不信呢，阿娘香香的，女人身上虽然也香香的，但不是阿娘的味道。

可三哥哥却说，那真的是他们的娘。

辛辛苦苦把他们生下来的娘。

她才恍惚着明白过来，阿娘不要她了。

想到那瞬间的无助，念念扁着嘴，“念念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呢。”

宋清欢摸着念念的脸，目光一点点扫过眉眼，“瘦了。”

“她们的饭没有阿娘做的好吃。”念念委屈巴巴的告状。

宋清欢无奈地笑了笑。

御膳房的饭，怎么可能没有她做的好吃。

不过是念念想她，所以吃不下罢了。

温柔地擦了擦念念脸上的泪痕，宋清欢轻声开口：“阿娘不能带念念离开这里。”

此话一出，念念又要开始哭了。

宋清欢赶紧补充道：“但是阿娘可以留在这里陪你。”

“真的吗？”念念表示不太相信。

宋清欢郑重点头。

念念破涕为笑，“好。”

“那……念念要不要先吃饱饭呀？”

宋清欢“恶狠狠”地捏了捏念念的小脸蛋，“瞧瞧，都没以前可爱了。”

念念撅着嘴，忙用双手捂住脸，“要吃。”

闻言。

宋清欢抬手示意还跪在地上的宫女起来，“去将吃的送进来。”

宫女的额头抵在地上，听完了全程。

见自家闹腾的小公主，在宋小娘子的三言两语下，竟然露出如此听话可爱的一面，愣在了原地。

现在听到小公主要吃饭，心中一喜。

应了声“是”后，匆忙而又不失规矩地退出内殿。

步履间不小心踩到了碎片，身子一歪差点跌倒。

好在及时稳住身形，出去叫人了。

念念环住宋清欢的脖子撒娇，压根没注意宫女的动向。

宋清欢抱着她，走到床榻旁，蹲着为她穿上鞋袜。

耐心地教导：“以后不可以乱摔东西哦，你想想以前咱们住在一起的时候，连饭都吃不起。

这里摔碎的东西，无论是哪一件拿出去，都够外面的人吃上好久的饱饭。”

念念脸蛋红了红，小奶音弱弱的，“念念知错了。”

母女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画面十分和谐。

聊着聊着，宋清欢提到了皇后，“我听别人说，你把皇后打伤了？”

虽然她的语气没有责问的意思，念念仍意识到自已做错了事，心虚地低下头。

小嘴却在为自已开罪，试图让宋清欢不要嫌弃她是不乖的小孩。

“她总说是我阿娘，可她明明不是，你才是念念的阿娘，念念一生气，就抓了她一下。”

说到最后一句。

念念用手指弱弱比了个拇指长短的距离，“就只一下下。”

可爱的小模样，宋清欢哪里还忍心说重话。

可是，该讲道理还是要讲道理的。

宋清欢松开抱着她腰的手，绷着脸看着她，表情十分认真。

“念念，她没有骗你，她的确是你娘。”

听到这话，念念顿时害怕地缩了缩脖子。

还是反驳道：“才不是，她是皇后。”

这段时间，她都听别人说了。

说那个女人是皇后，那个男人是皇上，她和三哥哥是他们的孩子，所以三哥哥是太子，她是公主。

她才不管什么皇上皇后太子公主的。

她只知道她不认识他们，他们更不是她的爹娘。

“对，她是皇后。”

宋清欢点头，认真地捧着念念的脸，与她四目相对，“你三哥哥没有骗你，她是皇后，可她也是你们的亲娘。”

“如果不是她怀胎十月，生下你和星辰，我就没有机会见到你。”

“她和我一样，都是爱你的。”

念念圆溜溜的眼睛在眼眶里打转。

经过这一遭，她懂事了许多，自然听得懂宋清欢的话。

“可是……”念念扁着嘴，“她在的话，阿娘就不会见我了。”

宋清欢张了张嘴，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起初的确是这么想的，认为她留几个孩子在身边那么多年，是时候还给孩子的亲生父母了。

现在看来，是她把自已想的太大方了。

她做不到不见孩子们，她舍不得。

“以后不会了。”宋清欢扯了扯嘴角，“我是你的阿娘，她也是你的阿娘，我们都爱着你，陪在你身边，好吗？”

念念小心翼翼观察着宋清欢的神色，确定不是在骗小孩，这才点了点小脑袋，拉长音调说了声：“好。”

“那待会儿见到你母后，应该怎么做？”

念念咬着食指，“和母后道歉。”

宋清欢夸赞的笑了笑，“真乖。”

不一会儿进来了几名宫女，正是宋清欢来的时候，被念念赶出去的那几个。

在春梅的带领下，齐刷刷站成一排。

桌子早已经被念念撞倒，甚至十分不巧的摔断了一条腿。

春梅带着宫女看了看四周，一时不知该将饭菜摆在哪里。

宋清欢的余光察觉到几人的窘迫，笑着指了指侥幸没被波及的一片空地，“就放地上吧。”

春梅表情颇为为难。

毕竟念念身份尊贵，席地而坐太过无礼。

方才公主要用膳，娘娘得知后，连忙派人将一直温着的饭菜端来，公主不让娘娘进来，连带着她也进不来，不知道殿内已经没有完好的用具。

这才没能在来的时候，顺便带过来一套。

若现在去搬，只怕来不及了。

春梅咬咬牙，到底还是听从了宋清欢的话，将饭菜摆在指定的位置上。

为了不让公主真的坐在地上，特意在下面铺了一层床单。

看起来倒像是野餐。

宋清欢没有制止，抱着念念坐在床单上。

刚为念念盛了一碗粥，便听到门外传来三道呼唤。

“阿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