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崇祯元年

《汉南续郡志》—— 崇祯元年全陕天赤如血，赤地千里，寸草不生。

自天启元年新皇登基以来灾祸频发，天启元年普降大雪，南北河冰，车马可渡，穷民者冻死甚多。

如今新皇登基年号崇祯，全陕大旱，田里满是干裂的泥土与枯黄的秧苗，野草亦不能活，树皮等物早已被扒的干净。

更有甚者饥饿难忍食观音土与石子充饥，最终因无法排泄腹胀而死。

一些逃荒的难民衣衫褴褛神情痛苦麻木，如行尸走肉般向着前方行走。

不久前老母饿死，次子重病缠身不久撒手人寰。

李家一行人五人正在难民的队伍之中，他们听闻只要往南京方向走就有活路，沿途县城已经在外施粥救济。

但所过之处见到的只有紧闭城门的县城与一具具瘦弱干瘪的尸体。

此时一声惊喊在队伍之中响起。

“孩子，我的孩子呢！”

那是一位衣衫褴褛面容枯黄的妇女，他此时正在人群之中大喊大叫焦急的寻找自已的孩子。

在队伍之中的李瀚见此一幕叹息一声：“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李瀚是一位儒士，曾经李家家底也比较殷实，但因常年科举不中家中钱财也被花销一空。

此时李瀚后背上背着自已的长子，长子此时已经高烧两日 ，也不知还可以坚持多久。

而刚刚发生的一幕李瀚已经见到了很多次，在这个所有人都没有口粮饥饿难忍时，孩子丢失也可以不言而喻了。

李瀚带着自已的长子长女次女以及妻子一直向着前方走去。

他们早已不奢求能够到达南京，也不奢求会有人施粥救济。

他们只想走在队伍最前看看还能不能寻找到可以饱腹的物品。

就在路过一座县城没多远，一行人来到李瀚面前。

为首一人虽然身着服饰不怎么华丽，但好在衣衫干净整洁。

这人站在人群前方高声喊道；我家老爷要收义女，凡年龄十岁以上十五岁以下，面容较好者值米半斗。”

当这人的话音落下，有女儿的难民全部上前询问，随后带着自家女儿来到已经浅枯的河道内洗脸。

年芳十四的李贞惠对着父母道：“爹，娘把女儿卖了吧！省着点吃半斗米也够吃很多天了。”

李瀚与妻子赵玉芳全部沉默无言。

李贞惠见自已父母这般强挤出一个笑容道：“爹，娘，万一女儿进入大户人家，便是做丫鬟，至少也能活下去。”

赵玉芳叹息一声道：“惠儿，那些人那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家丁，那分明就是买卖妇人的人牙子。”

李瀚咬牙道：“我李家世代为读书人，纵是举家饿死也绝不会……”

“爹爹，祖母，二弟相继病饿而死，大弟可万万不能有事，他还需要延续李家的香火。”李贞惠说着便跪在地上哀求起来，“爹爹，就当给女儿一条活路，女儿不想饿死。”

李瀚扭过头看向自已后背的李峰，看着李峰高烧昏迷不醒。

李瀚陷入沉默，转身背对自已的女儿看向远处天边，从牙缝之中挤出两个字：“去吧！”

说完两行浊泪从滑落李瀚的脸颊。

赵玉芳强忍泪水对着李贞惠道：“女儿，娘为你梳洗。”

年仅六岁的小女儿李婉柔默默看着这一切，似乎什么都懂，又或许什么都不知道。

河水早已干枯，无法行船，只有在河道低洼处还尚存一些水。

母女俩小心从河岸下入河道，在清洗下，李贞惠面容精致，但双颊已经有些凹陷。

就在李贞惠梳洗完毕后，人牙子高声喊道：“义女已经收齐了，不收了。”

李瀚闻言长出一口气，终于不用卖自已女儿了，但想想自已背上的长子以及未来还要挨饿，李瀚不由得有些悲伤。

他此时心中不由感慨：“饱读圣贤书又能如何，看着自家妻儿老小饥饿难忍自已却没有任何办法，百无一用是书生！”

但李贞惠却来到人牙子面前说道：“我识字，我父亲是秀才，祖上有人做过官。”

人牙子闻言有些欣喜开口道：“没想到还是个美人坯子，还出身书上门第。”

人牙子越看李贞惠便越是欣喜。

李贞惠看着人牙子开口道：“我可值三斗米。”

人牙子撇了撇嘴道：“小娃娃，三斗米，你可是在与我玩笑，现在这个年头，即便是官宦人家的千金小姐，也不过值三斗米。”

人牙子说着丢给李贞惠两小袋米，一袋米装着半斗，李贞惠也没有讨价还价。

（半斗米大约是后世六斤多点）

李贞惠抱着怀中的一斗米来到自已父亲面前，将米袋子解开，里面露出的全部都是黄褐色的陈年旧米。

“爹，娘，女儿走了，以后你们要照顾好自已。”

李贞惠说着眼圈含泪转身朝着人牙子走去。

赵玉芳哭喊道：“慧儿，你也要保重 好好照顾好自已。”

此时人牙子带着那些少女朝着县城走去，而此时年纪幼小的李婉柔仿佛明白了。

她看着自家的姐姐哭喊道：“我要姐姐，我要姐姐。”

赵玉芳面带戚容安慰着自已的小女儿：“婉柔不哭，姐姐是去过好日子去了。以后会回来看你，还好给你买冰糖葫芦。”

但李婉柔还是嚎哭喊着要自已的姐姐，一直背对着的李瀚此时再也忍不住，蹲在地上哭泣起来。

突然赵玉芳抽出一把锈迹斑斑的菜刀，神情凶狠的喊道：“你们要干什么，要敢上前，我就和你们拼命。”

那些难民觊觎李家刚刚卖了女儿换来的一斗米不断吞咽口水，但看着赵玉芳手中的菜刀，这些难民最终还是选择了放弃，远离了李家几人。

其他卖女换米的饥民，若无家人乡党护着，也多被附近饥民围住。真饿起来连人都吃，何况只是杀人抢米。

李瀚强忍悲痛抄起一旁的木根目光凶狠的看着那些难民。

这是他的女儿换来的，如果在被人抢去，那么李家剩下的这几口人只能饿死了。

片刻后，赵玉芳下入河道取了一些河水架在火上煮粥。

那些饥民看李家几人不好欺负已经远离，准备去找那些好欺负的人。

而就在陶罐之中的粥马上要煮熟时。轰如雷霆的马蹄声响起，马蹄声哒哒哒哒不断向他们靠近。

李瀚手握木棍看向远方，只见远方一行人骑着马匹扬尘朝着他们这边快速赶来。

突然一声高声喊叫响彻四周。

“马匪来了，快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