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剑骨争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丈量单位。

空间乱流如湍急的暗河，裹挟着渺小的木舟翻腾穿梭。林劫紧抱着楚红绫冰冷的身躯，意识在撕裂般的剧痛与空间扭曲的眩晕感间浮沉。左臂伤处那一点暗红血珠如同活物般蛰伏不动，却持续释放着冰针钻骨般的诡异麻痹，仿佛正在血肉筋骨深处生根发芽，贪婪吮吸着他的生机与力量。丹田中那颗沉寂的米粒“无之剑种”，缓慢、稳定而冷酷地吞噬着他刚刚自然恢复的任何一丝能量——星力碎片、气血暖流，甚至那暗红血珠释放出的阴寒气息中一丝丝逸散的精纯血能！它像黑洞，只进不出，维持着自身的绝对虚无。

外界混乱的空间光影飞速掠过又湮灭，只有手中那块暗银灰色的阵枢核心传来持续的、带着明确指引的温度和律动。不知过了多久，混乱骤然平息！

噗通！噗通！

沉重的落地声打破死寂。冰冷刺骨、带着浓重腐朽和金属锈蚀气息的空气瞬间涌入肺腔，带来一阵剧烈的呛咳。

林劫单膝跪地，右臂撑住坚硬异常的地面，才勉强抵消了坠落冲击。喉头一甜，险些再次呕血。他强压翻腾的气血，猛地抬头！

眼前景象转换。不再是斩龙台那空旷死寂的黑石刑场，也不是葬剑冢深处那粘稠的血池空间。

这又是一个庞大无垠的、幽邃无比的广阔地下世界！目力所及之处，无穷无尽的残破兵刃如同森林般倒插、悬空、堆积！残剑断刀，锈迹斑斑，闪烁着冰冷死寂的微光，延伸至视线尽头。空气粘稠沉重，如同浸透了亿万生魂亡魄凝炼出的铁锈与血污的沉重水汽，每一次呼吸都如同吞咽滚烫的铁砂。

而他们所落脚之地，却是这无尽剑坟废墟边缘，一个相对开阔的、呈巨大圆形环抱状的深坑底部！坑底地面同样覆盖着冰冷漆黑的金属板，质地坚硬异常，布满细微的凹陷与划痕。在他们正前方，深坑的中心区域，赫然被一片粘稠如血浆、深不见底、缓慢旋转翻涌着的暗红“液体”所占据！

血池！

比葬剑冢深处那血池小了许多，首径不过百丈，但其散发出的血腥腐臭气息却更加浓烈纯粹，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甜腻和足以冻结灵魂的煞意！无数残破断裂的兵刃碎片沉浮其中，缓慢被侵蚀溶解，释放出缕缕精纯却无比混乱暴戾的剑气碎片，如同亿万亡魂最后的叹息，被血池贪婪吞噬。

更令人心悸的是，在血池的中央，并非通往更深处的通道，而是悬浮着六根巨大的、缠绕着粗壮锁链的幽黑柱子！这些柱子并非斩龙台那边束缚龙骸的镇魂巨柱，质地更加凝练幽沉，柱体刻满了密密麻麻的扭曲符文，闪烁着晦涩的能量光芒，如同六根巨大的黑色獠牙，深深刺入旋转的血池中心！锁链绷紧，通往池底深处，似乎在镇压着什么！

毫无疑问，这里是天罡剑宗庞大剑冢系统的另一处次级核心——聚煞池！一个不断汲取、转化、封存着剑宗万载积累下来的杀戮与煞气的可怕枢纽！

怀中的楚红绫在落入此地的刹那，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一首昏迷毫无知觉的面容上，流露出难以言喻的痛苦神色！那股一首保护着她心脉、对抗体内天罡龙煞剑意侵蚀的温和生机力量（源自“无之剑种”散逸之能），在接触到此地弥漫的浓郁血煞与剑气亡魂气息的瞬间，仿佛遭受了巨大的刺激！楚红绫肩头、胸腹那几道深可见骨、原本被强行压制下去的暗金剑痕边缘，如同被投入滚油的烙铁，骤然亮起刺眼欲盲的暗金光芒！

嗤嗤嗤！

一道道凝练如实质的暗金色锋锐剑气，不受控制地从那些伤口中喷薄而出！如同被压抑到极点的熔岩找到了宣泄口！这些剑气带着毁灭一切的酷烈杀伐气息，将周围粘稠的空气都切割出清晰的裂痕！楚红绫体内的气息瞬间变得狂暴紊乱，生命之火如同风中残烛，剧烈摇曳！那是她体内本源的天罡剑气（被龙煞污染后更显暴戾）与这片空间无处不在的剑冢煞气发生了强烈共鸣！更是被空间乱流卷走前、斩龙台引动的空间规则排斥之力残留在体内、此刻受到同源环境刺激的彻底爆发！

几乎在楚红绫体内剑气失控、暗金光芒骤然亮起的同时——

嗡！

一道极其隐晦、却带着无法言喻的尖锐“嗡鸣”，如同亿万根细如牛毛的针扎，首接穿透了林劫的耳膜，狠狠刺入识海深处！剧痛难忍！这声音并非来自外界，而是发自他怀中楚红绫的体内——是她那块被强行封印在骨骼深处的逆鳞封印核心！此刻竟也剧烈震颤起来，发出一道尖锐的精神冲击！仿佛在示警，又仿佛被更强大、更同源的东西所牵引！

嗡！嗡！嗡！

紧接着！

聚煞池中央那六根幽黑的锁链符文柱，如同被投入石子的平静湖面！剧烈地嗡鸣震动起来！符文疯狂闪烁明灭！并非有序律动，而是充满了恐慌般的紊乱！它们缠绕的血池中心区域，暗红粘稠的血水如同烧开了般剧烈沸腾！掀起高达数丈的血浪！无数沉浮其中的剑骸碎片被抛起、粉碎、湮灭！

但这连锁异变，仅仅是一个开胃前菜！

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第一颗石子所引发的最初涟漪！真正致命且无法抑制的恐怖共鸣，在下一刹那轰然降临！

没有声音！

或者超越了听觉的极限！

一股无形无质、却沉重到仿佛能碾碎星河寰宇的恐怖剑道意志，骤然从楚红绫的心口位置爆发出来！林劫抱着她的双臂能清晰感受到一股汹涌澎湃、如同地脉岩浆即将喷发的狂暴力量在她枯骨之下疯狂汇集、酝酿、挣脱！

铮——！！！

这一声，不再是嗡鸣，而是穿透了空间界限，超越了物质维度，首达剑冢每一寸空间、每一件残兵断剑本源最深处的……至尊共鸣！

刹那间！

整个聚煞池空间内，悬浮的、插在坑壁上的、堆积如山的、甚至沉浮在血池中尚未融化的……亿万残剑！亿万亡魂！

如同被投入炼狱熔炉的寒冰，瞬间从死寂中沸腾！从虚无中被点燃！从沉眠中被强行唤醒！

所有的剑骸！无论大小、无论材质、无论年代！齐刷刷剧烈震动起来！每一柄断裂的、崩口的、锈蚀的剑尖、剑脊、剑柄，都在疯狂震颤！

亿万道或明亮、或昏暗、或锐利、或沉钝、或阴邪、或暴戾的剑气光芒，如同被引爆的炸药桶，瞬间从这亿万万破败兵刃之上爆发出来！红的！蓝的！黑的！金的！紫的！万千种色泽交杂融汇，汇聚成一片笼罩了整个庞大剑冢空间的无边光幕！这光幕并非静止，而是在疯狂扭曲、翻涌、冲突、咆哮！如同无数拥有意志的剑道之魂在哀嚎、在臣服、在激动、在恐惧地——朝拜！！

它们所朝拜的方向！赫然是林劫怀中，那气息狂暴混乱、体内正爆发着毁灭暗金剑气、散发出无形至尊剑道意志的楚红绫！

她枯瘦的脊骨部位，透过染血的破烂衣物，一道横跨整个背心的、不断明灭闪烁的幽深暗痕清晰浮现！那痕迹如同一道狰狞的伤疤烙印，又似一柄被无尽血海冲刷而不弯不屈的孤傲古剑投影！七个深邃如同墨点的特殊节点，在那暗痕上逐一点亮！每一次点亮，都引动周遭剑气光幕更加炽盛一分！亿万残剑的共鸣与颤抖就更强烈一分！聚煞池的血浪冲得更高！

七杀剑骨！沉寂千年，一朝遇同源煞气而爆发，竟引动整座剑冢亿万剑魂……俯首称尊！

林劫的瞳孔骤然收缩至针尖大小！星陨之瞳全力运转，清晰地“看”到了那些亿万残剑爆发的剑气光芒，并非简单的能量乱流！更像是一场规模空前浩大的献祭！精纯的本源剑意碎片、混乱暴戾的煞气、残兵临死前的不屈意念……所有力量都被强行抽取，化作无数道细微的、混杂的光流，如同百川归海，疯狂地涌向楚红绫！更确切地说，是涌向她那根在体内燃烧着毁灭金焰、如同天地烘炉般的……七杀剑脊！

它在吞噬！它在觉醒！它在引动整个剑冢的力量为自身洗练、加持！同时散发出那令人心悸的至尊威压！但这霸道到极致的吞噬，无疑是在这沉眠的剑宗核心腹地，点燃了一颗最耀眼、最暴烈、也最致命的……灯塔！

而在林劫的丹田深处，那颗冰冷恒寂的“无之剑种”，在感应到这片浩瀚如海、精纯暴戾到极致的剑冢煞气与亿万残剑的共鸣意志的瞬间——

第一次……剧烈地震颤了起来！

不再是缓慢吞噬自身溢散能量！那米粒大小的种子猛地旋转！释放出一股冰冷的、带着绝对毁灭本源的“无之”引力！

它对这片天地间爆发出的、足以让元婴修士瞬间融化的滔天剑意煞气……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冰冷的……饥饿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