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江湖传闻起，痴人又东游

江湖是张网。

网里的人，总爱捕风捉影。

三月，西域的风沙里有人看见个青衫客。

“那人用‘流云渡’踏过沙丘，快得像鬼。”酒馆里的马贼唾沫横飞，“腰间挂着把破剑，见了我们杀人，眼皮都没抬一下。”

“放屁！”邻桌的镖师灌下一口烈酒，“我上月在江南见过他，在渡口卖鱼。有人抢他担子，他就递过去，还问‘够不够吃’。”

“卖鱼？”马贼冷笑，“我看你们说的，都是那个冷轩吧？

当年敢闯黑煞堡的痴人，

现在成了缩头乌龟？”

没人知道冷轩去了哪。

有人说他在漠北喂鹰，有人说他在东海钓鱼，更多的人说——他早死了。死在黑煞堡的大火里，死在凌霄阁的剑下，死在某个无人问津的破庙中。

只有寒江渡口的老渔夫知道，上个月有个青衫客在他船上喝闷酒。

“他说，”老渔夫眯眼望着江水，“江湖无雪，独钓空舟。

我问他钓什么，

他说，钓自己的影子。”

冷轩确实在江南。

他坐在乌篷船尾，手里握着根断了线的钓竿。船篷外下着小雨，打在水面上，像无数个问号。

“客官，要鱼吗？”船头的渔娘递过一尾鲜鱼，“刚捞的。”

冷轩摇头，将一枚铜钱放在船头。渔娘看着他腰间的霜华剑，欲言又止。那剑鞘上的云纹，和江湖传闻里的一模一样。

“你真是……”渔娘终于忍不住。

“我不是。”冷轩打断她，撑船离岸。青布衫在雨中半湿，像一朵凋谢的墨莲。

他听见岸上有人议论：

“看，就是他！冷轩！”

“听说他把佛经给了凌阁主，被扔出来了？”

“痴人就是痴人，佛渡得了他自己吗？”

冷轩充耳不闻。他想起苏晚晴的嫁衣，黑煞君的火，凌霜月的剑。这些事像江底的石头，沉在那里，偶尔被水流激起，撞得他心口发疼。

“无念非无情，”他对自己说，“是不念执。”

船行至江心，雨停了。水面映出他的脸，比在东海时更瘦，眼神却平静如古井。他想起师父说的“无念忌情伤”，现在才明白，情伤不是不能有，是不能执着于伤。

突然，岸边传来呼救声。

“救命！水匪劫船！”

冷轩抬头，看见三艘快船追着一艘商船，刀光在夕阳下闪烁。商船上的人纷纷跳水，水匪哈哈大笑，开始搬货。

“看到没有？”为首的水匪指着冷轩的乌篷船，“那还有个漏网之鱼！”

两柄长刀劈来，破风之声刺耳。

冷轩不躲不闪，霜华剑依旧挂在腰间。他只是轻轻一撑船篙，乌篷船如箭般滑开，刀光劈了个空。

“有点意思！”水匪头子眼睛一亮，“抓住他，献给铁血盟领赏！”

冷轩叹了口气。

他不想杀人，甚至不想动手。

但水匪的刀，己经砍到了船篷。

“叮！”

一声轻响，不是刀剑相交，是冷轩指尖弹出的铜钱，打在水匪手腕上。那人惨叫一声，长刀落水。

“滚。”冷轩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股莫名的威压。

水匪们面面相觑，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身手。头子咬咬牙，挥手退去：“我们走！”

商船的幸存者游过来，对着冷轩叩首：“多谢大侠救命！”

冷轩摇摇头，撑船远去。

他没有告诉他们，他不是大侠，只是个不想麻烦的过客。

夜幕降临，他泊船在荒滩。取出怀中的《大智度论》残卷，借着月光翻看。纸页上的字依旧清晰：“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

“恩爱会，无常久……”他喃喃道，将残卷重新包好，塞进船板缝隙。

从此，江湖上又多了个传闻：

有人在雨夜见过一个青衫客，坐在乌篷船尾钓鱼。

他不用鱼饵，不用鱼线，

钓到的不是鱼，

是自己的影子。

而他腰间的剑，

从未出鞘，

却比出鞘的更冷。

没人知道，冷轩在离开江南后，又去了哪里。

有人说看见他往东海去了，有人说他进了西域荒漠。

只有寒江的水知道，

那个独钓的痴人，

其实哪也没去，

就在这江湖的某片水域，

守着一艘空舟，

等着一场，

永远不会落下的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