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冷轩寻故人，东海有遗梦

渡口的风，是腥的。

像冷轩袖口未干的血。

他站在码头上，青布衫被海风吹得猎猎作响。远处的东海，黑得像一块化不开的墨，只有几颗寒星，碎在浪里。

“该走了。”他对自己说，摸了摸手臂上未消的青黑纹路。

那纹路像蛛网，爬过经脉，也爬过心。

内力反噬越来越频繁了。

刚才在破庙，不过是给苏晚晴倒杯茶，指尖就突然抽搐，茶水洒了一地。

他想起师父临终前的话：“无念心经，忌情伤，忌执念。你若动了情，走了心，便是给自己铸了副枷锁。”

“枷锁……”冷轩苦笑，看着自己的手，“现在才懂，是不是晚了？”

身后传来脚步声，很轻，像猫。

“你来了。”冷轩没回头。

“我来了。”苏晚晴的声音在风中飘，带着一丝海盐的味道，“你就这样回东海。”

冷轩转过身。

她站在灯笼下，白衣染着夜露，脸上没施粉黛，却比任何时候都要苍白。

“还能怎样？”

“江湖里的事，”苏晚晴走近，看着他手臂上的纹路，眼神刺痛，“总让人莫名其妙。不管怎样，总该和我……告下别吧？”

冷轩沉默。

码头上的孤灯晃了晃，灯影在两人之间摇，像道无形的墙。

“你的内力，”苏晚晴轻声问，“很糟？”

“糟透了。”冷轩指着海面，“就像这东海的浪，看似平静，底下全是暗流。”

“师父说，东海有座荒岛，”他顿了顿，声音低得像耳语，“岛上有座破庙，庙前有棵老槐树，树下埋着……治我这病的药。”

苏晚晴看着他，忽然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冷轩，你骗我。”

“我没骗你。”

“你骗了。”苏晚晴的指尖几乎触到他的伤口，却在半空停住，“你师父若有这药，当年为何不救自己？

你回东海，不是寻药，是……躲。”

冷轩的心猛地一沉。

她说对了。

他想躲的，不是内力反噬，是这江湖的刀光剑影，是苏晚晴眼中的泪，是凌霜月转身时的决绝。

“躲有错吗？”他问，“鱼钓不上来，换个地方钓，有错吗？”

“错在，”苏晚晴的声音陡然拔高，“你把我也当成了……可以换地方钓的鱼！”

海风猛地变大，吹灭了码头上的孤灯。

黑暗中，只有浪声和两人的呼吸声。

“我没有。”冷轩说，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只是……累了。

无念心经，念的是无念，

可我念着你的伤，念着残谱的谜，念着凌姑娘的剑……

这不是无念，是千念万念。”

苏晚晴沉默了。

她想起黑煞堡地牢里，他为她挡下烙铁；想起万蝶楼前，他癫魔发作也要护着她；想起破庙里，他为她包扎伤口时，眼中的温柔。

“冷轩，”她忽然说，“你知道东海的浪，为什么总打在礁石上吗？”

“为什么？”

“因为礁石不肯退。”苏晚晴的声音在黑暗中清晰无比，“残谱的谜底，百花谷的真相，还有……我这个人，

都像礁石。

你想躲，

但浪总会打来。”

冷轩看着她模糊的轮廓，忽然觉得很累。

累得不想再争辩，不想再思考。

“船来了。”他指着海面。

一艘乌篷船破浪而来，船头站着个老渔夫，敲着梆子，“咚——咚——”，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上船吧。”冷轩说，迈步走向码头。

“冷轩！”苏晚晴忽然喊住他。

他停下脚步，却没回头。

“如果你回东海，”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决绝，“我就跳海。”

冷轩的身体猛地一僵。

他转过身，借着微弱的天光，看见苏晚晴眼中闪烁的泪光，像碎在浪里的星。

“你疯了？”

“是疯了。”苏晚晴走近，海风掀起她的裙摆，像一只展翅的蝶，“从你在破庙为我挡刀开始，我就疯了。

江湖是苦海，

但你在哪，

我这叶扁舟，

就漂向哪。”

冷轩看着她，看着她苍白却坚定的脸，忽然想起师父说的另一句话：

“江湖如棋，落子无悔。你若怕悔，便别落子。”

他落子了。

落在苏晚晴的眼波里，落在残谱的朱字上，落在这无边无际的东海浪里。

“上船吧。”他伸出手。

苏晚晴握住他的手，指尖冰凉，却很用力。

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

乌篷船的梆子声更近了。

老渔夫看着他们，咧嘴一笑，露出黄牙：“小两口吵架了？上船吧，东海的风，能吹散所有愁。”

冷轩没说话，扶着苏晚晴上了船。

船身晃了晃，驶入更深的黑暗。

他回头望向陆地，万蝶楼的红灯笼己看不见，黑煞堡的魔焰也己熄灭，只有凌霜月离去时的那钩冷月，还挂在天边。

“东海有遗梦，”他喃喃道，“

可我的梦，

早被江湖的浪，

打湿了。”

苏晚晴靠在他肩上，听着浪声，轻声说：“湿了的梦，才是真的梦。

冷轩，

不管东海有没有药，

我都陪着你。”

海风穿过船舱，带着咸腥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花香。

冷轩看着苏晚晴的侧脸，看着她眼中映着的星光，

忽然觉得，

或许回东海不是躲，

而是……

带着一身伤痕，

去寻一个，

可能早己破碎的，

故人遗梦。

而江湖的故事，

还在陆地上继续。

残谱的碎片，

飞狐的算计，

凌霄的疑云，

都像未散的雾，

等着他们……

从东海归来时，

一一拨开。

船越行越远，

东海的浪，

拍打着船舷，

像在唱一首关于痴人、关于遗梦、关于这无边江湖的……

挽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