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康复训练（2）

康复治疗师走后，冯宝宝小心翼翼地抱着天一，感受着她因疼痛而无法控制的细微颤抖，心如刀绞。她拿起温热的毛巾，极其轻柔地擦拭天一额头的冷汗和眼角的泪水，眼神和动作充满了心疼。

“疼…死了…”天一靠在冯宝宝肩头，声音带着哭腔和劫后余生的虚弱，这是她苏醒后第一次明确地表达如此强烈的负面感受。

“我知道…我知道…”冯宝宝的声音哽咽，只能一遍遍重复，下巴轻轻抵着天一的发顶，“忍一忍…为了以后……我们一起忍…” 这一刻，她似乎终于开始明白，真正的守护，不是把她隔绝在无菌的温室，而是陪着她一起踏入这名为“康复”的炼狱，承受她所承受的痛苦，支持她每一次微小的挣扎。

康复训练成了每日的必修课，也是病房里最压抑也最令人动容的时刻。

冯宝宝依然紧张，依然会在天一疼得受不了时下意识地想喊停，但每次对上天一那双忍着剧痛却依旧坚持的眼神，她强行逼迫自己把话咽回去，只是更紧地握住天一的手，她开始强迫自己去学习那些康复动作的要领和意义，笨拙地记着笔记，私下里反复向治疗师确认每一个细节的安全性，试图在“保护”和“放手”之间找到那根危险的平衡线。她不再粗暴地打断治疗，而是像一个最专注的守卫，沉默地站在一旁，用眼神和紧握的手传递着无声的力量。当训练结束结束，天一虚脱地瘫倒时，她会第一时间冲上去，用最轻柔的动作帮她擦汗、喂水、调整靠垫，用笨拙的言语笨拙地安慰，或者只是默默地抱着她，让她在自己怀里喘息、平复。

这种改变是细微而艰难的。冯宝宝的过度保护并未消失，只是被强行压制、扭曲成了另一种形式。夜里，当天一因肌肉酸痛或神经性疼痛在睡梦中无意识呻吟时，冯宝宝会立刻惊醒，神经质地检查她的伤处，确认仪器数据，整夜无法安眠。她依旧严格过滤着外界信息，对任何可能引起天一情绪波动的话题都如临大敌。

而天一，在日复一日的剧痛折磨中，沉默地展现着惊人的韧性。每一次被动拉伸的酷刑，她都咬紧牙关，将痛呼死压在喉咙里，只在实在忍不住时发出破碎的呜咽。汗水浸透病号服是常态。她的目光开始有了焦点，不再是茫然，而是紧紧盯着治疗师的手，或者自己那被固定、被摆布的左臂，眼神里充满了不甘和一种近乎自虐的专注。她开始尝试在治疗师的指导下，用尽全身力气去调动左肩那一小簇可能还存活的肌肉，哪怕只能引起一丝微不足道的颤动，都会让她眼中燃起微弱的亮光。

“宝姐…你看…”在一次艰难的训练后，汗水顺着她的下颌滴落，她喘着粗气，带着一丝孩子气的炫耀，努力想让左手的食指极其轻微地勾动一下。那动作微小得几乎看不见，却耗费了她巨大的力气。

冯宝宝的心猛地一颤，巨大的酸楚和难以言喻的骄傲瞬间淹没了她。她用力点头，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看到了！天一真棒！我就知道你能行！” 她小心翼翼地避开伤处，轻轻环住天一的肩膀，将脸埋在她汗湿的颈窝，掩饰自己夺眶而出的泪水。这微不足道的进步，比任何胜利都让她感到珍贵。

然而，康复之路布满荆棘。两周后，进展陷入了可怕的停滞期。无论治疗师如何加大被动活动的力度（在安全范围内），天一如何拼命努力，左肩关节的活动度卡在了一个很小的角度，再难寸进。手指的主动活动也毫无进展，神经损伤的阴影如同巨石压在心头。反复的疼痛和看不到希望的挫败感，终于击垮了天一一首强撑的意志。

在一次特别艰难的尝试失败后，天一看着自己依旧毫无知觉、如同累赘般的左臂，积聚多日的绝望、愤怒和对未来的恐惧瞬间爆发了。

“没用的！都没用！”她猛地挥动唯一能动的右手，打翻了冯宝宝递过来的水杯，玻璃碎裂声刺耳。她嘶哑地哭喊，泪水汹涌而出，混合着汗水和绝望，“她废了！她就是废了！我永远都动不了了！永远都做不了冯宝宝的唯一红棍了！你救我干什么！让我死了就不用受这种罪了——！”

这崩溃的哭喊像一把尖刀，狠狠捅进了冯宝宝的心脏！她看着天一扭曲痛苦的脸，看着她眼中那深不见底的绝望，那份被她刻意压抑、试图用过度保护来掩盖的、对“永久残疾”的恐惧，被天一血淋淋地撕开摆在面前！

“不准胡说！”冯宝宝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前所未有的严厉和恐慌，她不顾地上的玻璃碎片，猛地扑到床边，双手紧紧抓住天一的肩膀，强迫她看着自己，“看着我！天一！你给我听着！你不是废人！永远不是！只要还有一丝希望，我们就不放弃！这条路再难，有我陪着你走！一步一个脚印，爬也要爬过去！不管结果是什么样的，你永远都是我唯一的红棍！没有我的允许，阎王爷也休想把你带走！听见没有？！”

她的眼神灼热得烫人，里面燃烧着不容置疑的疯狂信念和一种近乎偏执的守护欲。那份因愧疚而生的沉重责任，在此刻化作了最蛮横的生命力，强行注入天一濒临崩溃的精神世界。

天一被冯宝宝眼中的火焰震慑住了，哭声渐渐变成了压抑的抽泣，绝望的眼神中透出一丝茫然和…微弱的光。冯宝宝紧紧抱着她，任由她的泪水浸湿自己的肩头，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承诺：“疼，就咬我。想哭，就靠着我。恨，你就骂我。但是，放弃？想都别想！只要你还喘着气，我们就跟它磕到底！我冯宝宝说到做到！”

病房里只剩下天一的抽泣声和冯宝宝沉重而坚定的呼吸声。窗外，夕阳的余晖早己褪尽，城市的霓虹灯亮起，光影在两人相拥的身影上流转。黄金囚笼依然存在，信息依然被隔绝，冯宝宝的心魔也远未消散。但在绝望的深渊边缘，一种更坚韧的东西，在剧痛和泪水中，然而康复的炼狱之路，依旧漫长而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