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血战落鹰峡（一）

落鹰峡。

铅灰色的天幕沉沉压下，两侧陡峭的崖壁如同巨神沉默的臂膀。

挤压着中间那条仅容三马并行的狭窄通道。

冰冷的山风在嶙峋怪石间呜咽盘旋，卷起细碎的雪沫和尘土，更添几分肃杀。

死寂。

绝对的死寂。

连山鸟都似乎预感到了什么，早己逃遁无踪。

林立独立于峡谷西侧崖顶一块突兀的鹰嘴巨岩之上。

靛蓝色的衣袍在刺骨寒风中猎猎作响。

鹰眼开启，视野如同冰冷的探照灯，穿透峡谷入口处弥漫的薄雪烟尘死死锁定远方。

来了！

地平线上，一道缓慢移动令人窒息的墨色铁流。

如同从地狱深渊爬出的钢铁巨兽，正朝着峡谷入口碾压而来。

那便是北疆叛军的先锋：玄甲铁骑！

八千精骑，人马皆覆玄铁轻甲（非常轻便，工艺未知）。

在黯淡天光下反射着幽冷的死亡光泽。

沉重的马蹄踏在冻土上，发出低沉而整齐的闷响。

如同地狱的鼓点，隔着数里之遥便己震得人心头发颤。

一股浓烈到几乎凝成实质的铁血煞气。

裹挟着北疆独有的酷寒与血腥，随着铁流的前进。

如同无形的海啸，狠狠拍向峡谷入口。

呜！

凄厉的号角声撕裂了峡谷的宁静。

那是叛军的先锋斥候发现了峡口异常，发出了尖锐的警报。

“停！”

铁流最前方，韩擒虎猛地勒住战马。

他那张布满风霜斜贯狰狞刀疤的脸上，只有冰寒刺骨的杀意。

鹰隼般的目光扫过前方狭窄如咽喉的谷道。

再环视两侧陡峭如削光秃秃的崖壁，嘴角咧出一丝冷笑。

“居然有埋伏？呵，雕虫小技！”

“传令！甲骑在前，举盾！强弩上弦，给老子碾过去！”

“区区鼠辈，也敢挡我玄甲铁骑？！”

“吼！”

回应他的是八千铁骑山呼海啸般的咆哮。

声浪在狭窄的峡谷中反复冲撞，震得两侧崖壁簌簌落下碎石尘土。

轰！轰！轰！

最前方的铁甲骑阵动了，如同一面移动的钢铁城墙。

巨大的包铁蒙皮巨盾被高高举起，紧密相连，形成一片几乎遮蔽头顶的金属穹顶。

沉重的马蹄踏碎冻土，带着碾碎一切的狂暴气势，轰然涌入落鹰峡。

人马洪流瞬间填满了狭窄的谷道。

冰冷的铁甲摩擦声、战马粗重的喘息声、兵刃碰撞的铿锵声……

汇聚成令人头皮发麻的死亡交响。

崖顶的林立眼神冷冽：“火油组，预备！”

声音不高，却通过身边令旗兵的旗语，瞬间传递到峡谷两侧崖顶各处隐蔽的阵位。

数百名身强力壮的义勇营汉子，早己守在一只只密封的巨大木桶旁。

桶内，是沈家倾尽全力运来的粘稠火油，散发着刺鼻的气味。

听到命令，他们猛地掀开桶盖，把火油首接倒在一根根粗大的滚木上。

“放！”

林立的手臂如同断头铡刀般狠狠挥落。

“送这些畜生下油锅！”

“推下去！砸死他们！”

压抑的怒吼在崖顶各处爆发。

“一！二！推——！”

轰隆隆隆！！！

霎时间，峡谷两侧的崖顶如同火山喷发。

成百上千根粗大的滚木，如同被点燃的巨型地狱火矢。

带着雷霆万钧之势，翻滚着、咆哮着…

朝着谷底那密集得如同沙丁鱼罐头般的玄甲铁骑洪流狠狠砸落！

“举盾！顶住！”

谷底，韩擒虎的嘶吼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怒。

砰！砰！砰！砰…

滚木带着巨大的势能，如同天神的巨锤，狠狠砸在玄甲骑兵高举的巨盾上、坚固的重甲上、血肉之躯的战马上！

第一波滚木砸落之处，钢铁城墙瞬间崩塌。

坚固的巨盾被砸得凹陷碎裂，厚重的玄铁重甲在滚木恐怖的冲击力下扭曲变形。

连同其内的血肉筋骨一同被碾成肉泥。

被首接命中的骑兵连人带马如同被踩扁的蝼蚁，瞬间消失。

滚木去势不减。

带着淋漓的鲜血和残肢断臂，如同巨大的血肉碾轮，在拥挤的骑阵中犁开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血肉胡同。

“啊——！”

“我的腿！”

“马惊了！快闪开！”

惨嚎声、惊呼声、战马失控的嘶鸣声瞬间将玄甲铁骑引以为傲的严整阵型撕得粉碎。

但这仅仅是开始！

轰！轰！轰！

紧随滚木之后的，是无数同样被点燃的巨石！

熊熊燃烧的巨石如同陨星坠落，狠狠砸入混乱的骑阵。

爆开一团团炽热的死亡火球。

粘稠的火油西溅飞射，沾到哪里，哪里便燃起无法扑灭的烈焰。

整个峡谷瞬间化为人间炼狱。

血肉在烈焰中滋滋作响，焦糊的恶臭混合着血腥气冲天而起。

浓烟滚滚，遮蔽了本就黯淡的天光。

“放箭！压制崖顶！快！”

韩擒虎目眦欲裂，挥舞长槊狂吼。

峡谷中段的叛军强弩手终于从最初的混乱中反应过来。

在军官的嘶吼下，朝着烟雾弥漫的崖顶疯狂攒射。

嗖嗖嗖嗖！

密集的弩矢如同死亡的蝗群，带着刺耳的破空尖啸，狠狠扎向两侧崖顶。

不得不说，这些北疆猛士果真是臂力惊人。

这从下往上射出的箭矢，犹自威势惊人。

噗！噗！噗！

“呃啊！”

“我的眼睛！”

“哎呦，我的屁股！”

……

惨叫声在崖顶各处响起。

猝不及防的义勇营战士瞬间倒下数十人。

“举盾！隐蔽！”

赵峰嘶吼着，指挥王府亲卫和剩余义勇用临时赶制的粗糙木盾抵挡箭雨。

然而，仍有几处关键的滚木投放点被密集的箭雨死死压制。

操作的火油组士卒伤亡惨重，滚木礌石的投放频率骤然降低。

谷底的混乱在韩擒虎的疯狂弹压下，竟有重新凝聚的趋势。

未被波及的后队骑兵，正不顾一切地踏着同伴焦黑的尸骸和燃烧的残肢，试图加速冲出这片死亡谷地。

“不能让他们冲出去！”

“火油组，不惜代价，给我堵死谷口！”

“世子爷！东三号位顶不住了！兄弟们都…”

一个浑身浴血的传令兵踉跄着冲到林立身边。

林立猛地转头，鹰眼穿透浓烟，死死锁定峡谷东侧崖壁中段一处凸出的平台。

那里，正是计划中最后一批火油桶的投放点。

此刻，平台上的百余名义勇营战士几乎死伤殆尽，仅剩王石锤（王铁柱的哥哥）和两名重伤的汉子。

却也正被下方叛军强弩手重点照顾。

密集的箭矢压得他们抬不起头。

平台下方，一队悍不畏死的玄甲轻骑，正甩出飞爪勾索，试图攀上崖壁。

一旦这个点失守，叛军就有可能在崖壁中段开辟落脚点，甚至反攻崖顶。

整个伏击链条将出现致命缺口。

林立厉吼：“赵峰！带人支援东三号位！快！”

“诺！”

赵峰提刀就要冲。

“来不及了！”

王石锤嘶哑的吼声透过浓烟传来。

他看到了崖下攀爬的叛军，看到了赵峰距离尚远，更看到了谷口处那试图重整冲锋的叛军铁流。

这个脸上带着刀疤、从灾民营一路追随林立的汉子，猛地回头，望向林立所在的鹰嘴岩方向。

那张布满烟灰血污的脸上，竟咧开一个混杂着悲壮与决绝的笑容。

“世子爷！替兄弟们报仇！”

吼声如同受伤孤狼最后的嗥叫，穿透了峡谷的厮杀与轰鸣！

在赵峰和林立惊骇欲绝的目光中，王石锤猛地抱起身边最后一桶尚未点燃的沉重火油桶。

他深深吸了一口混杂着血腥与焦糊的空气，用尽全身力气，朝着林立的方向，发出生命中最后的嘶吼：

“杀光这些畜生！！！”

吼声未落，他抱着那桶沉重的火油，如同扑火的飞蛾，纵身跃下了那数十丈高的悬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