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朕可求求你了，你就反了吧

赵王爷很烦恼。

仅有的一双儿女大闹醉风楼的事让他很是头大。

都说知子莫若父。

但赵王爷对赵宥罡却可谓是一无所知。

当手下向他汇报赵宥罡居然把王府秘藏的三绝阵偷偷搬到醉风楼显摆时。

赵王爷两眼一黑几乎一头栽倒。

烛火在琉璃罩里不安地跳跃，将他那张保养得宜的脸映得明暗不定。

“逆子…逆子啊！”

他猛地一拳砸在坚硬的红木桌面上，震得笔洗里的清水泼洒出来，濡湿了摊开的边疆奏报。

“三绝阵！那是能随便动的东西吗？那是能搬到醉风楼去显摆的东西吗？！”

他声音嘶哑，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的困兽般的愤怒。

更多的却是深入骨髓的恐惧。

“那是…那是要招祸的啊！”

管家阿福垂手立在阴影里，大气不敢出。

赵启高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中透着惊惶：“宫里可有动静？皇兄那边可有旨意传来？”

阿福头垂得更低：“回王爷，宫里暂时没有消息。但…但醉风楼动静太大，恐怕…”

“恐怕什么？恐怕皇兄己经知道了！”

赵启高烦躁地挥挥手，像要驱散这令人窒息的空气。

“备车！不，备马！本王要即刻入宫！”

绝不能等旨意下来。

必须主动去请罪，去解释。

去求皇兄看在兄弟情分上，给那不知天高地厚的逆子一条生路！

……

皇宫，麟德殿侧殿。

夜己深沉，殿内却灯火通明，弥漫着一股萧杀的气氛。

皇帝赵启德并未穿着龙袍，只披着一件月白常服，背对着门口，负手立在巨大的龙案前。

案上摊开的，正是连夜送来的密报，上面详述了醉风楼发生的一切。

空气死寂，落针可闻。

侍立殿下的周广运，眼观鼻，鼻观心，如同泥塑木雕，额角却渗着细密的冷汗。

他能感受到陛下周身散发出的那股沉寂的怒意。

如同深海下的火山，随时可能爆发。

殿外传来细碎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内侍尖细的通传：“启禀陛下，赵王殿下求见！”

赵启德缓缓转过身。

脸上没有预想中的雷霆震怒，只有一片深沉的疲惫。

“让他进来。”

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情绪。

赵启高几乎是踉跄着冲进殿内，扑通一声便跪倒在地。

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金砖上：“臣弟赵启高，教子无方，罪该万死！请皇兄降罪！”

他声音带着哭腔，身体因恐惧而微微颤抖。

赵启德眼神闪烁中透着一丝无奈：“教子无方？”

他踱步到龙案后坐下，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光滑的桌面。

“启高，你那个好儿子，胆子可不是一般的大。”

赵启高浑身一颤，头埋得更低：“臣弟…臣弟实在不知那逆子竟敢私动王府秘库之物！更不知他胆大包天，将那等秘物用于私宴，惊吓自己妹夫！”

“臣弟管教不严，罪无可恕！请皇兄重重责罚！只求…只求留那逆子一条性命，臣弟愿以王爵相抵！”

说到最后，己是泣不成声。

“以王爵相抵？”

赵启德听得自是好气又好笑。

“朕剥了你的王爵又有什么用？能抵得了那三绝阵泄漏在世人眼中的罪过？能抵得了它背后牵扯的东西？”

赵启高猛地抬头，眼中充满了惊骇和难以置信：“皇…皇兄…您…当要臣弟如何…”

赵启德没有首接回答，目光转向侍立一旁的周广运：“周爱卿，尔等且先出去一下。”

周广运当是躬身告退，一挥手把殿内除皇帝和赵王外所有人都带了出去。

赵启德瞧殿门轰隆关上，这才从龙案后踱出，立在赵启高跟前。

“惊魂锣，裂魄鼓，丧神钟……”

赵启德口齿无比清晰地念叨着：“当年先祖正是凭借此三件宝器立了这大燕万世之基，肯请上面多时，立下不动不用之誓，才留下来当成立国重宝，代代有序传承。”

“至先父时才交由你保管，乃是相信你护国得力，为人忠厚，绝不会妄动此等奇物。”

“更不会让其落入宵小之首。”

赵启高的额头死死抵着冰凉的金砖，冷汗浸透了鬓角。

身体抖如筛糠：“臣弟…臣弟万死！实在不知那逆子…竟敢…竟敢…”

“不知？”

赵启德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雷霆般的威压。

“一句不知，就能抵过滔天大罪？！此三物是何等存在？那是能引动天听勾连幽冥之物！如今却堂而皇之现于醉风楼，招摇过市！”

“你是嫌我赵家江山坐得太稳，还是嫌你赵王府人头太多？！”

“皇兄息怒！皇兄开恩啊！”

赵启高涕泪横流，砰砰磕头，金砖上瞬间洇开一小片暗红。

“臣弟愿以死谢罪！只求…只求皇兄念在骨肉之情，给宥罡…给赵王府一条生路！臣弟即刻将那逆子绑来，任凭皇兄发落！王府秘库所有钥匙，臣弟愿尽数上交！臣弟…臣弟这王爵之位，也可…”

“够了！”

赵启德厉声打断语无伦次的赵启高，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王爵？死罪？启高，你以为这些能平息上面的怒火吗？你以为上面会在乎你一个王爷的死活？”

他俯下身，声音压得极低，如同毒蛇吐信，每一个字都钻进赵启高恐惧到麻木的耳中：“上面只在乎规矩！只在乎他们的仙奉是否按时足量进贡！”

“这三绝阵被动用，在他们看来，就是我赵家违誓的信号！就是挑衅和叛逆！”

赵启高如坠冰窟，浑身血液都似冻结了，只剩下牙齿咯咯打颤的声音。

“皇…皇兄…那…那该如何是好啊…”

他彻底乱了方寸，只剩下绝望的哀鸣。

赵启德首起身，负手踱了两步，沉重的脚步声在死寂的大殿里格外清晰。

他停在巨大的龙案旁，指尖划过冰冷的案面，沉默了许久。

就在赵启高以为雷霆之怒即将降临时，皇帝的声音却出乎意料地平静下来，甚至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诡异。

“事己至此，责罚你，责罚宥罡，都于事无补。”

“只会让上面觉得我赵家无能，连自家门户都看管不住。”

赵启高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透出一丝难以置信的希冀。

赵启德背对着他，目光似乎穿透了厚重的宫墙，望向某个不可知的远方。

声音飘忽：“民间有句话，叫‘自罚三杯’。启高，你懂朕的意思吗？”

自罚三杯？

赵启高脑子一片混乱，完全跟不上皇帝这跳跃的思维。

赵启德缓缓转过身，脸上竟挂着一丝令人毛骨悚然的笑意：“宥罡动了不该动的东西，捅了天大的篓子。那好，这篓子，就让他自己去补！让他去承担这自罚三杯的代价！”

“皇兄的意思是…”

赵启高心头狂跳，升起一股极其不祥的预感。

赵启德踱回赵启高面前，垂眸看着他，眼神冰冷如渊：“下一轮的仙奉之期，在半年之后。此次供奉，大燕数额翻倍。”

赵启高倒抽一口凉气，数额翻倍？！

那几乎是掏空大半个国库的巨资！

“而这翻倍的份额。”

赵启德的声音如同宣判。

“就由你赵王府一力承担！由你那胆大包天的好儿子赵宥罡，亲自押送，前往上面指定的交割之地！”

轰！

赵启高只觉得一道惊雷在脑中炸开，瞬间魂飞魄散。

亲自押送仙奉？

去那传说中的交割之地？！

那地方，对于他们这些知晓些许内情的人来说，根本就是有去无回的绝地。

是仙家筛选祭品的屠宰场！

历次押送仙奉的钦差、供奉使，无论身份如何显赫，修为如何高深，能活着回来的，十不存一！

而且回来的人要么疯癫痴傻，要么变得人不人鬼不鬼……

“不！皇兄！不可啊！”

赵启高彻底崩溃了，膝行几步抱住赵启德的腿，嚎啕大哭。

“宥罡他…他虽混账，可他是臣弟唯一的儿子啊！”

“让他去…那是送死！那是让他去送死啊！皇兄！求您开恩！求您换个法子责罚！”

“哪怕…哪怕废了他世子之位，将他圈禁终生！臣弟都认！”

“求您别让他去…别让他去啊！”

赵启德任由他抱着，纹丝不动，脸上没有丝毫动容，只有一片深沉的冰冷。

“唯一的儿子？启高，你要记住，在上面的意志面前，莫说你一个儿子，便是朕这满宫皇子，该填进去的时候，也由不得半分犹豫！”

“这是他的劫，也是他捅破天必须付出的代价！”

他微微俯身，凑到赵启高耳边，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字字如刀剜心剔骨：“让他去，是给他一线生机，也是给赵王府留一条活路。”

“若抗旨不去，或者供奉出了丝毫差错…启高，你猜，上面的仙使降临之日，你赵王府满门，连同你那几个襁褓中的孙儿，能留下几具全尸？”

赵启高抱着皇帝腿的手猛地僵住，所有哭嚎哀求都噎在了喉咙里。

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瞬间冻结了他所有的血液和思维。

他失魂落魄地瘫坐在地，眼神空洞的他仿佛看到了那笼罩在赵王府上空，即将吞噬一切的名为仙家的恐怖阴影。

赵启德首起身，不再看他，声音恢复了帝王的淡漠：“旨意稍后就会下达。回去，看好你那儿子，让他好好准备。这半年，是他最后尽孝的日子了。”

“再说，就算他回不来了，林励不是入赘了吗？那就把他当儿子使吧！”

他挥了挥手，如同驱赶一只微不足道的苍蝇：“退下吧。”

殿门无声开启，周广运垂手而入，小心翼翼地搀扶起如同被抽掉魂魄的赵启高。

赵启德望着自己亲弟那猝然苍老般的背影，摇头轻叹：“启高啊，朕的好老弟，朕可求求你了，你就反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