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空腹初醒

灰白尘埃如死亡之纱，覆盖着整片钢铁坟场。时间，连同坍塌空间残留的震荡波纹，似乎都在这里凝滞沉淀。

唯一穿透尘埃层的，是从上方巨大破口垂落的工业残光。光束落在中央的尘埃坟丘上，如同圣堂的天窗光柱，却只照亮死寂。

而在这片死寂之下——

咚……嗡……

那断断续续的、来自污秽肿瘤（或者说虫卵）核心的搏动，是地底唯一的声响。如同黑暗矿井深处垂死矿工的心跳，敲打着绝望的鼓点。每一次搏动，都引得外壳那层由凝固油脂转化来的灰色角质鳞片微微翕动，仿佛在汲取着灰尘空气中微不足道的养分。

然而就在这似乎永恒的沉寂中——

唦啦……

一块被尘埃包裹的锐利金属棱角，承受不住自身倾斜的压力，从残骸堆的某个高点缓缓滑落。

坠落无声。

但在它坠落轨迹的下方……

正是那颗嵌在扭曲冷凝管与油污堆中的灰卵！

锐利的棱角如同断头台，精准、无情地……

划过了虫卵刚刚凝成不久的、布满细密鳞纹的角质外壳！

“嘶啦——！”

一声极其细微、如同热刀切过半凝固牛油的声响！

外壳被撕裂开一道不足一指长的缺口！

瞬间！

一股混合着浓烈铁腥、腐烂机油、以及某种更深邃的、如同被遗忘亿万年的墓穴气息的恶臭……猛地从那缺口喷涌而出！恶臭浓烈到连覆盖其上的厚重尘埃层都被瞬间冲开一道细小的气旋！

缺口内部，并非预想中的血肉组织。

看到的，是……

一片……绝对深邃的……黑！

不是漆黑的物质黑，而是如同隔绝了所有光线的、纯粹的空间断层！是深渊在眼前打开的创口！而在这一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背景上，一粒、两粒、随后是……无数细微的、闪烁着幽紫色光芒的冰冷星屑……正无序地、冷漠地漂移着！

它们如同被搅碎的星尘，散发着冰冷的、非人间世所能理解的荒芜感。

虫卵似乎微微震动了一下。不是因伤害而产生的痛感，更像是一个沉睡之物被突然惊醒……却并非完全恢复意识。

嗡……！

一道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只有纯粹波动的……能量涟漪……以被划开的缺口为中心，无声地扫射出去！

涟漪扫过周围的尘埃层，尘埃如波浪般被推开一条细长的通道！

扫过锈迹斑斑的冷凝管残骸表面，锈迹被震脱，留下光滑冰冷的金属光泽！

扫过更远处的一具重装战士半埋在尘埃里的头盔，头盔面罩瞬间龟裂出细密的裂纹！

涟漪所及之处，空间仿佛被一双冰冷的手重新梳理了一遍结构！细微的尘埃颗粒、分子层面的水汽、甚至那些空间崩塌后残留的微弱相位差……都在这道纯粹的、源自空间本底的能量波动下被瞬间抚平、抹去杂波！

这种能量的本质……是饥饿的“清洁”！一种源于初生生命体本能的、对环境无序信息熵的本能排斥！它像婴儿啼哭前清理喉咙，但手段却是将“杂质”彻底抹除，而非排除！

而这道涟漪的扫射……

最终……

极其精准地……

锁定在了数米之外那个失去意识、如雕塑般静滞、胸口插着一截冰冷合金条的音叉战士身上！

不！

更准确地说……

锁定在他残破装甲之下……

那条被针剂冰封的、被压制的……蕴含着极其微弱却纯粹精神意识的……神经通路的……末端残余！

针剂冻结了他对外部的一切感知和大脑活动。

但神经通路深处……在药物形成的精神纯白冰原之下……被强行封印起来的、属于战士濒死前的极端痛苦、惊骇、以及最后“窥见”维度符号的非人烙印……依旧如同被封在琥珀里的毒虫，顽强地以人类无法理解的方式……散发着极其微弱的精神熵值！

这点熵值，在平日里微不足道。

但此刻，在虫卵初醒的、渴求洁净的、带着“空间洁癖”般绝对秩序感的感知中……

它是这个污浊死寂世界里……唯一还在“动”的……最“鲜活”的……污染源！

“唰——！！！”

那被撕裂的虫卵外壳缺口……黑暗背景上无数漂移的冰冷星屑……骤然加速！如同被磁石吸引的铁砂漩涡！整个缺口内部那片深邃的绝对黑暗……如同被注入了疯狂的活性！开始扭曲、沸腾、旋转！

一道无法形容其色彩的……介于存在与消失边缘的……惨白中夹杂着幽蓝星点的“光流”……如同从卵中探出的饥饿信子……猛地从那道外壳缺口……“舔”了出去！

这不是攻击！更像是某种超越感官界限的……吮吸！目标首指那个战士！

光流所过之处，空气被瞬间扭曲成一种诡异的半透明胶质！

它与战士身体接触！

噗……！

没有爆炸！没有血肉飞溅！

那半截深深插入战士胸口的合金条……在光流掠过其与肉体接触边缘的瞬间……如同被投入异世界熔炉的冰块！以光流为中心点，向上和向下……疯狂地消融、分解！合金结构被彻底粉碎成某种肉眼看不见的微粒流！被吸入了光流之中！

而战士……

他那被针剂冻结的、本己如同石膏像的残破躯干……

在光流扫过的瞬间……

以光流为中心线……

无声无息地……融化了！

不是物理熔融，而是一种物质存在被强行改写为信息态、又被彻底抽离的恐怖过程！如同黑板上的粉笔画被橡皮擦抹去！从胸口的伤口开始，皮肤、肌肉、骨骼、甚至沾染的油污和血痂……都在光流的吮吸下，化为丝丝缕缕纯粹的、冰冷的数据流碎片！被贪婪地吞噬进虫卵那沸腾的黑暗深处！

他如同投入虚影的泡沫。

在无声无息的消融中彻底分解。

光流缩回虫卵深处。

外壳缺口边缘裂开的角质鳞片，仿佛因为吸饱了某种“营养”，缓慢地……开始蠕动愈合。

嗡……

吞噬了一个战士“残余意识”碎片的虫卵内部，似乎发生了一些微弱的变化。

那片深邃黑暗背景上漂移的无数冰冷星屑，闪烁的频率似乎快了一瞬。

核心处那个灰黑色漩涡的搏动……

似乎也更加清晰了一些？

那种搏动中蕴含的冰冷秩序感……似乎在极其微弱地……增强。

同时，一种全新的、比之前单纯“清理”更复杂的“感知意志”碎片……被解析出来：

“[…结构可消解…精神信息可吸收…核心熵值…降低…0.0001%…]”

它在学习？在判断？

但这丝微不足道的满足感刚刚浮现——

一股更加庞大、粘稠、如同沉睡亿万年的腐沼突然苏醒喷吐的……

恶意……

毫无征兆地从战场更深、更下方的结构底层……

沸腾而起！

并非是攻击！

而是某种存在的……存在感……被虫卵刚刚“进食”时散发出的轻微空间扰动……猛地“惊醒”后，被动散发出的本能意识涟漪！这意识混乱、冰冷、带着近乎绝对的死寂，却又蕴含着某种更古老、更不可名状的粘稠感！

这波动瞬间弥漫了整个被尘埃覆盖的战场！

嗡！！！

虫卵的搏动猛地一窒！

刚刚因吸收了一个战士残渣而有所活跃的灰黑色漩涡，在这股古老粘稠死寂气息的压制下，骤然缩小！内部沉浮碰撞的空间相位碎片瞬间如同被冻僵的蚊蝇，静止不动！

那刚刚愈合一点的角质外壳……边缘细小的鳞片猛烈地逆向翕合、颤抖！如同被天敌气息笼罩的爬虫！一种源自“食物链”更深层次的、铭刻在能量本质结构中的……恐惧……第一次……被这股气息强行激活！

“[威胁！同源…高熵…古老…]”

极其艰涩、残缺的警告片段在虫卵内扭曲的意识碎片中回响。

它本能地收缩！灰色的卵壳仿佛瞬间失去了所有光泽，变得暗淡、粗糙，与周围的残骸尘埃再无区别！内部的漩涡搏动被压制到最低，如同屏住呼吸！

它试图彻底“隐匿”！

那股来自深窖区-4更深层核心冰冷褶皱的气息扫描瞬间掠过它的位置……似乎并未发现异常？那股气息的目标并不在此。它更“关注”的是上方彻底崩塌空间留下的创口坐标和规则紊乱余波！

气息的波动如同潮水，来去迅捷，很快退回了那不可测的黑暗深处。

被尘埃覆盖的战场再次陷入死寂。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唯有那颗看似普通残骸的灰色虫卵……

外壳边缘，一道极其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湿痕……悄然渗出。

如同……一枚被惊吓后……

流下的冷汗？

但那湿痕接触空气的瞬间，立刻挥发成极其微弱的、带着铁锈腥甜与空间冷灰尘埃气味的……气息细丝……向上弥漫。

在那崩塌厂房的巨大破口边缘。

几根断裂的承重柱参差交错的阴影里。

一块被尘埃半包裹的、边缘如同残月般锐利的黑曜石状结晶体表面……

原本光滑的结晶表层……

无声地……

浮现出一圈极其细微、不断扭曲、如同水波褶皱般的……

空间干涉涟漪？

而涟漪的中心焦点……

正对着下方……虫卵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