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裂痕与回响*

军医总院康复科，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混合着汗水和努力的味道。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进来，却驱不散红燕眉宇间那抹挥之不去的阴霾与疲惫。

她穿着宽松的运动服，站在特制的平衡训练仪上，身体微微晃动。物理治疗师在一旁耐心地指导：“红法医，注意力集中，感受脚底的压力变化，保持核心稳定……对，很好，再坚持五秒……”

汗水沿着她苍白的额角滑落。左肩胛下方，手术后的肌肉牵扯带来阵阵酸胀的钝痛，但更让她难以忍受的，是那种挥之不去的**迟滞感**。仿佛大脑发出的指令，在传递到肢体末端时，总会被一层无形的粘稠介质所阻碍，慢上半拍。曾经如臂使指的精准控制力，如今只剩下笨拙和力不从心。

这还不是最糟糕的。

“红法医，请戴上这个。”神经内科的专家递给她一副特制的、镜片可以调节透光率和闪烁频率的眼镜，“看着前方屏幕上的光点，告诉我当它开始闪烁时，您是否感到不适。”

红燕依言戴上。起初只是普通的视觉追踪测试。但当屏幕上某个特定频率的蓝白光斑开始快速、不规则地闪烁时——

嗡！

一股尖锐的、如同钢针瞬间刺入太阳穴的剧痛猛地炸开！伴随着强烈的眩晕和恶心感！视野中的光斑瞬间扭曲、拉长，仿佛变成了无数只蠕动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荧光虫！耳边响起尖锐的、无法辨明来源的蜂鸣！

“呃！”她闷哼一声，猛地闭上眼睛，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踉跄，幸好被治疗师及时扶住。

“就是这个频率！”专家立刻记录，脸色凝重，“与前庭神经和视觉皮层异常放电区域高度吻合。红法医，您刚才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

红燕靠在治疗师身上，急促地喘息，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她艰难地开口：“……扭曲的光……虫子……很吵的……蜂鸣……”

“典型的神经损伤后遗症，幻视幻听，对特定光声频率极度敏感。”专家叹息，“湮灭反应对您大脑边缘系统和感觉整合中枢造成了不可逆的冲击。这种症状可能会长期存在，甚至……在特定刺激下诱发更严重的神经事件，比如癫痫。”

红燕的心沉了下去。这具身体，这个曾经让她引以为傲、支撑她穿梭于罪案与死亡之间的精密“仪器”，如今布满了裂痕。法医的锐眼，可能再也无法承受显微镜下长时间的精细观察；解剖刀，或许再也无法保持绝对的稳定。她还能回到那个属于她的战场吗？

回到病房，疲惫感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她靠在床头，目光无意识地落在窗外。夕阳的余晖在对面大楼的玻璃幕墙上跳跃，形成一片晃动的、刺目的光斑。

嗡——！

那熟悉的、源于神经深处的剧痛和眩晕毫无征兆地再次袭来！视野中的光斑扭曲变形，耳边似乎又响起了尖锐的蜂鸣！但这一次……在扭曲的光影和刺耳的噪音深处……一个极其模糊、仿佛被水浸过的画面碎片，猛地冲破了意识的屏障！

……冰冷的金属台……一盏无影灯……一只手……一只戴着无菌手套、骨节分明、皮肤异常苍白的手……正握着一支细长的针管，针尖在灯光下闪烁着寒芒……针管缓缓倾斜，一滴透明的液体……滴落……滴落在一小块……暗红色的、晶体般的物质上……

画面一闪而逝！伴随着剧烈的头痛和强烈的呕吐欲！

“呃啊！”红燕捂住头，痛苦地蜷缩起来。

“红法医！您怎么了？”护士闻声冲进来。

“……没……没事……”红燕喘息着摆手，脸色惨白如纸。刚才那是什么？是湮灭时残留的记忆碎片？还是……神经损伤引发的混乱幻觉？

那只苍白的手……那滴落的液体……那块暗红色的晶体……为什么……为什么感觉如此真实？又如此……令人心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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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明仲的病房。

虽然身体恢复速度远超医生预期，但多处骨折和内伤依旧限制着他的行动。他靠坐在床上，面前摊开着一份加密平板，上面是技术科对怀特尸体上残留的“灰烬”和“混沌之匙”晶屑的最新分析报告。

报告内容触目惊心：

1. **灰烬成分**：确认含有高度碳化的有机质（人体组织）及多种稀有金属残留，其比例与己知的任何人体焚烧残留都不符，更像是某种**定向高能粒子束瞬间气化**的结果。

2. **暗红晶屑**：结构分析显示，其晶体架构与“蜂巢”纳米虫指令集载体高度同源，但能量印记完全不同，更接近一种……**接收器**或**定位信标**！其内部检测到极其微弱的、指向**北极圈内某片永久冻土区域**的休眠信号！

3. **“混沌之匙”残留能量分析**：湮灭发生后，其残留物中检测到一种奇特的、不属于任何己知能量频谱的“**真空涨落回响**”。伯格博士推测，这可能是极高维能量湮灭时，在现实空间留下的“疤痕”或“印记”。

明仲的眉头紧锁。怀特的自毁方式超出了常规认知！晶屑是信标？指向北极？“混沌之匙”湮灭后留下了“空间疤痕”？这些发现，将“收藏家”C的科技水平推到了一个近乎科幻的恐怖高度！

“头儿，”陈斌推门进来，脸色同样凝重，手里拿着一个加密U盘，“刚收到的，来源不明，绕过了我们三层防火墙，首接投递到内部服务器的一个废弃邮箱。”

明仲眼神一凛：“内容？”

“只有一个坐标，和一段音频文件。”陈斌将U盘插入平板。

坐标显示在屏幕上：**斯瓦尔巴群岛，朗伊尔城东北方，北纬78°13'，东经15°33'附近区域**——正是暗红晶屑信号指向的北极区域！

明仲点开音频文件。

滋滋的电流杂音后，一个经过多重扭曲、冰冷非人、却带着一丝奇异韵律感的声音响起，正是“收藏家”C：

“明警督，恭喜。你们赢得了暂时的喘息。”

“怀特的灰烬，是指引，亦是墓碑。”

“北极的风，埋葬着旧时代的残响，也冰封着……新时代的序章。”

“想知道‘苍白火焰’为何燃烧？想知道你母亲苏清婉当年‘完美’的真相，为何会点燃陆正鸿的疯狂？”

“答案，在世界的尽头，在永恒的冻土之下。”

“我为你……留了一盏灯。”

“期待……你踏入冰封的舞台。”

“当然，带上你的‘红宝石’。她的‘裂痕’，是照亮黑暗最独特的光。”

音频结束。最后那句“带上你的‘红宝石’”，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刺入明仲的心脏！C不仅知道红燕的现状，更是在赤裸裸地利用她对真相的渴望，以及她与自己母亲的羁绊，作为诱饵！

“陷阱！”陈斌斩钉截铁，“他想把你们引到北极那个鬼地方！那里肯定布满了杀机！”

明仲沉默着，手指无意识地着平板冰冷的边缘。母亲苏清婉……那个在他记忆中总是带着温和笑容、醉心于科研的女人……她和陆正鸿的恩怨，和“收藏家”C又有什么关系？这尘封的往事，难道才是所有悲剧的起点？C特意提到母亲，绝非偶然！

“查！”明仲的声音低沉而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动用最高权限！查我母亲苏清婉生前所有的研究项目、合作者、未发表的论文草稿，尤其是……她去世前一年参与的任何国际联合项目！重点筛查涉及神经科学、极端环境生理学、以及……任何可能关联‘怀特’或‘苍白火焰’的信息！”

“另外，”他看向陈斌，眼神锐利如鹰，“准备最高级别的加密档案。目标：斯瓦尔巴群岛指定坐标。卫星遥感、地质勘探、历史档案、近三十年所有科考活动记录……我要知道那片冰盖下面，到底埋着什么！C说的‘灯’，又是什么！”

“头儿！您不会真想去吧？”陈斌急了，“您的身体还没好！红法医也……”

“去不去，是后话。”明仲打断他，目光投向窗外渐渐沉落的暮色，眼底翻涌着深沉的寒芒，“但敌人把舞台搭好了，还把聚光灯打在了我们身上。不弄清楚剧本，怎么知道下一幕演的是什么？”

他拿起手机，拨通了红燕病房的号码。电话接通，传来她略显疲惫却依旧清冷的声音：“明仲？”

“是我。”明仲的声音放柔，“感觉怎么样？”

“还好。”红燕顿了顿，似乎在犹豫，“刚才……在康复室……我好像……看到了一些东西……”

“看到什么？”明仲的心瞬间提起。

“……一只手……很白……拿着针……滴在……红色的东西上……”红燕的声音带着不确定和一丝残留的惊悸，“感觉很不好……像……像怀特的手？但又不太一样……”

明仲握着手机的手指猛地收紧！红燕的描述，与他收到的音频里C提到的“留了一盏灯”，以及怀特灰烬中的晶屑信标……瞬间在他脑海中形成了某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关联！

“红燕，”他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听着，好好休息。什么都别多想。但……保护好自己。我们的‘假期’，可能……要提前结束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随即传来红燕平静而坚定的声音：

“嗯。知道了。你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