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真相与余波

“迦南秘境”的搜查行动，如同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羊城警界掀起了巨大的波澜。缴获的TEPP原液、蛇毒血清蛋白、蓝花楹精粹以及专业的制毒工具，构成了无可辩驳的铁证。被捕的调香师在强大的证据链和突击审讯的压力下，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供出了幕后主使——周永昌的前合伙人，因巨额海外投资失败而濒临破产的富商，**李兆坤**。

李兆坤精心策划了整个谋杀。他利用对周永昌口味和习惯的了解（知道其晚宴会使用私人藏酒），买通了“迦南秘境”的调香师（此人因沉迷赌博欠下巨债）。调香师利用专业知识和会所的设备，将剧毒的TEPP用医用蛇毒血清蛋白包裹稳定，制成微小的胶囊，再用特殊处理的蓝花楹精粹溶剂溶解，注入酒瓶软木塞内部。当周永昌开瓶时，压力变化导致胶囊破裂，毒素瞬间溶解于酒液。周永昌喝下毒酒，在极短时间内因神经毒素作用“心梗”猝死，完美伪装。

老赵则是计划外的变数。李兆坤通过会所内部监控，发现老赵曾在后巷短暂离开运输车，担心他可能看到什么。于是指使调香师（身上沾染了会所特有的混合香精）尾随老赵，在他买烟时假装问路靠近，将沾有微量TEPP（同样用香精作为稀释和掩盖气味）的药粉弹到老赵袖口。微量TEPP干扰神经反应，加上渣土车司机疲劳驾驶，制造了“完美”的意外灭口。

动机清晰，证据链完整。李兆坤在试图潜逃出境时，于机场被明仲亲自带队截获。这个曾经风光无限的商人，在冰冷的镣铐下，面如死灰。轰动羊城的“云顶毒杀案”宣告破获。

结案报告完成的当晚，市局破例举行了一场小范围的庆功宴。压抑了多日的紧绷气氛终于得以释放。刑侦队办公室里，拼起几张桌子，摆满了外卖和啤酒，喧闹声几乎要掀翻屋顶。

明仲坐在角落，手里端着一杯啤酒，没有参与同事们的嬉闹拼酒。他的目光穿过喧嚣的人群，落在稍远处窗边的身影上。红燕也来了，她换下了白大褂，穿着一件简单的米白色高领毛衣和深色长裤，素面朝天，手里端着一杯果汁，安静地看着窗外羊城的夜景。暖黄的灯光勾勒出她柔和的侧脸线条，与解剖室里那个冷静锋利的女法医判若两人。

她似乎感觉到他的注视，微微侧过头。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汇。明仲举了举手中的杯子，红燕也轻轻颔首，嘴角似乎弯起了一个极淡的弧度，随即又转回头去。那瞬间的柔和，像投入心湖的石子，在明仲心底漾开一圈微澜。

“头儿！发什么呆呢？敬我们的大功臣啊！” 陈斌带着一身酒气，摇摇晃晃地挤过来，嗓门洪亮，一把揽住明仲的肩膀，把他往人群中心推，“特别是红法医！我的天！你是没看到那天晚上，红法医那身手！唰唰两下！那孙子胳膊就折了！比我们特警队练擒拿的还利索！太牛了！红法医！我敬你！” 他醉醺醺地朝着红燕的方向举起酒杯。

众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红燕身上，起哄声、惊叹声此起彼伏。

“对啊！红姐！深藏不露啊！”

“以后出现场有红姐在，安全感爆棚！”

“红法医，收徒弟吗？”

红燕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弄得有些局促，她不太习惯成为人群的焦点，尤其是这种带着崇拜和好奇的注视。她微微蹙了下眉，但教养让她没有表现出不耐，只是淡淡地说：“职责所在，没什么。”

“诶！那可不行！” 陈斌不依不饶，“必须喝一个！明队！你也说句话啊！你当时也在场，看得最清楚！”

明仲看着红燕微蹙的眉头和略显僵硬的神色，心中了然。他端着酒杯，走到人群前面，高大的身影无形中隔开了陈斌过于热情的酒气。

“好了，” 明仲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天然的威严，让喧闹的场面瞬间安静了几分，“案子能破，是所有人共同努力的结果。红法医的专业判断和关键物证分析，是破案的核心。”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红燕身上，眼神深邃而郑重，“红法医，我代表刑侦一队，感谢你。” 他举起了酒杯。

这是明仲第一次在公开场合，如此正式地肯定红燕的贡献。没有华丽的辞藻，只有一句沉甸甸的“感谢”。所有人都安静下来，看着这对搭档。

红燕有些意外地看向明仲。他站在暖色调的灯光下，冷硬的轮廓似乎被柔和了几分，那双深邃的眼睛里，是纯粹的欣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她心头微动，举起手中的果汁杯，迎向他的目光，声音清晰而平静：“职责所在，明队客气了。合作愉快。”

两只杯子在空中轻轻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玻璃杯壁上，映着两人专注对视的倒影，也映着周围同事们了然和善意的笑容。这一刻，“黄金搭档”的名号，在羊城刑侦队内部，算是彻底坐实了。

庆功宴接近尾声，人群渐渐散去。红燕不喜欢这种过于喧闹的场合，见时间差不多，便悄然起身，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准备离开。

“红医生。” 低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红燕脚步一顿，转过身。明仲不知何时也离开了人群，正站在通往楼梯间的走廊入口处。走廊的光线有些昏暗，将他挺拔的身影拉得更长。他手里还拿着那个空了的啤酒杯，眼神在阴影里显得格外幽深。

“明队？” 红燕有些疑惑。

明仲向前走了两步，高大的身影带来无形的压迫感，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克制。他离得很近，近到红燕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和一丝清冽的须后水气息，混合着啤酒的麦芽香。他低头看着她，走廊顶灯的光晕在他浓密的睫毛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案子结了，” 明仲的声音比平时更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在安静的走廊里显得格外清晰，“有件事，我一首想确认。”

红燕微微仰头，迎上他探究的目光，神色平静：“什么事？”

明仲的喉结几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似乎在斟酌措辞，又似乎在观察她的反应。“那天在‘迦南秘境’，你出手……用的是‘**红家缠丝手**’？” 他的语气带着肯定，而非疑问。

红燕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这个名字，是红燕家传古武中一门极其精妙的分筋错骨擒拿术，讲究以柔克刚，缠丝化劲，瞬间制敌关节，非嫡传不得其精髓。外界知晓者寥寥无几。

“明队好眼力。” 红燕没有否认，语气淡然，眼神却锐利了几分，“你认识？”

明仲微微摇头，深邃的目光在她脸上逡巡：“听说过。岭南武术世家，‘**红拳**’一脉，以医武传家，尤其擅长分筋错骨和点穴截脉，近百年避世不出，传人罕见。”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探究，“没想到，这一代的传人，会出现在法医中心。”

他的话语点到即止，却蕴含着巨大的信息量。他不仅认出了她的招式，更清楚她家族的渊源！这绝非偶然。

红燕的心微微沉了下去。家世是她刻意隐藏的背景。她选择法医这条路，就是想用自己的方式践行“医武”之道，远离家族那些复杂的旧事和纷争。明仲的调查能力，显然超出了她的预估。

“家学渊源，强身健体而己。” 红燕的语气冷了几分，带着疏离的戒备，“明队特意等我，就是为了查我的家底？”

明仲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瞬间竖起的尖刺。他沉默了几秒，走廊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昏暗的光线下，他的眼神复杂难辨，似乎在权衡什么。

“不，” 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缓慢，带着一种奇异的认真，“我只是想确认……我是否足够幸运，能请到这样一位身怀绝技的法医，继续做我的搭档。”

他没有追问，没有试探，而是将话题巧妙地转回了“搭档”这个核心。他没有执着于她的秘密，反而用一种近乎首白的方式，表达了对她个人能力（包括武力）的认可和……挽留？

红燕紧绷的神经微微一松，但戒备并未完全消除。她看着明仲在阴影中显得格外深邃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此刻没有算计，只有一种坦荡的、甚至带着一丝笨拙的真诚。

“法医是我的工作。” 红燕的声音恢复了一贯的清冷，但那份疏离感淡了些许，“只要案子需要，我会在。”

她说完，不再停留，转身走向楼梯间。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清脆而决绝。

明仲站在原地，看着她纤细却挺首的背影消失在楼梯拐角，手中的空杯无意识地转动着。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刚才靠近时，她发丝拂过的微不可察的触感，带着实验室消毒水和她身上特有的、清冽的冷香。

他低头，看着杯壁上残留的一点啤酒泡沫，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形成一个极其短暂的、近乎自嘲的弧度。

红燕……红家……

这个搭档，似乎比他预想的，更加神秘，也更加……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