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温泉迷雾（下）

“挖！”

红燕斩钉截铁的声音在废弃的温泉池边回荡。明仲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招呼同来的技术员，找来工具，开始清理入水口下方沉积了七年的厚重淤泥。恶臭的腐殖质气味弥漫开来。

红燕强忍着身体的不适和刺鼻的气味，紧盯着挖掘区域。她脸色苍白得吓人，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身体微微发抖，却倔强地不肯后退一步。明仲看在眼里，焦灼万分，却又无法阻止。

“小心点！用筛网！” 红燕提醒道。

淤泥被一铲铲挖起，在细密的筛网上用水小心冲洗。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除了碎石、腐烂的树叶和一些小虫尸体，一无所获。失望的情绪开始蔓延。

“红法医，是不是……” 技术员有些迟疑。

“继续！往深处挖！靠近入水管道口！” 红燕的语气不容置疑。她有一种强烈的首觉，关键的东西就在这里！

明仲亲自接过铁锹，用力铲向更深、更粘稠的泥层。突然，“铛”的一声轻响！铁锹碰到了硬物！

所有人的精神一振！明仲小心地拨开周围的淤泥，一个被厚厚泥浆包裹的、指环状的金属物体露了出来！

“找到了！” 技术员惊呼。

明仲戴上手套，小心地将那东西取出，放在清水中冲洗。泥浆褪去，一枚造型古朴、却异常沉重的**白金戒指**显现出来！戒指的戒托上，镶嵌着一颗硕大的、深邃如夜空的**天然星光蓝宝石**！然而，宝石的中心位置，赫然有一个穿透性的、边缘极不规则的**孔洞**！像是被什么东西强力击穿！

“星光蓝宝石……被击穿了？” 明仲皱眉。

红燕立刻上前，接过戒指。她不顾戒指的污秽，用放大镜仔细检查那个孔洞边缘和戒托内侧。她的目光越来越亮，带着一种洞悉真相的锐利。

“不是击穿。” 红燕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激动，“是**内部定向爆破**！看孔洞内壁的熔融痕迹和金属戒托内侧的微型凹痕！有人在这颗价值连城的蓝宝石内部，极其精密地植入了一枚**微型爆破装置**！”

她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冰冷的光芒：“当年赵天佑的死，根本不是意外！是谋杀！凶手利用了他喜欢在泡温泉时把玩戒指的习惯！当他转动戒指，或者戒指接触到特定温度的温泉水时，内部装置被触发，定向爆破！微小的冲击力不足以立刻致命，但足以让他因剧痛和惊吓失去平衡，滑入高温的池水中溺亡！同时，爆破的力量精准地炸断了他的无名指第一节指骨，并将戒指炸飞，落入入水口被水流冲入管道深处！”

完美的“意外”谋杀！利用环境，利用习惯，毁灭关键证据！这手法，与“魔术师”的风格如出一辙！甚至更加古老、更加精妙！

“那池壁的蓝宝石碎屑……” 明仲立刻反应过来。

“是爆破时飞溅出的天然宝石碎片！” 红燕肯定道，“‘魔术师’在七年前，就用这种方式完成了他的‘首演’！他取走了赵天佑的指骨作为‘纪念品’，却留下了这枚戒指和碎片，作为他‘艺术’的注脚！泄压阀上的铯粉末，和这个案子里的蓝宝石碎屑，都是他独特的‘签名’材料！他在进化，在升级！”

线索如同散落的珍珠，终于被这枚戒指串联起来！七年前的旧案，是打开“魔术师”心理密码的钥匙！

就在这时，红燕的身体猛地晃了一下，手中的戒指差点脱手！她脸色煞白，额头的冷汗大颗滚落，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红燕！” 明仲一个箭步上前，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触手一片冰凉！“你怎么了？！”

“没……没事……有点晕……” 红燕想推开他，却发现自己连站稳的力气都没有。那股熟悉的、源自骨髓深处的寒意和眩晕感再次汹涌袭来，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加强烈！眼前阵阵发黑。

“回车上！立刻！” 明仲不由分说，半扶半抱地将她带离污浊的现场，回到温暖的车里。他拧开保温杯，将热水递到她唇边。

红燕喝了几口热水，靠在椅背上，闭着眼，胸口微微起伏，长长的睫毛剧烈颤抖着，似乎在极力对抗着身体内部的不适。那抹不正常的潮红再次浮现在她苍白的脸颊上。

明仲的心如同被放在油锅里煎熬。他看着她痛苦隐忍的样子，看着她因为虚弱而显得格外脆弱的模样，所有的理智、克制、队长应有的沉稳，在这一刻统统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他伸出手，不是去探她的额头，而是带着一种近乎粗暴的温柔，用力地、紧紧地握住了她冰凉的手！

红燕的身体猛地一颤，倏然睁开眼，带着惊愕看向他。

明仲迎着她的目光，眼神不再掩饰，里面翻涌着的是赤裸裸的心疼、恐惧、愤怒，还有一种压抑到极致、即将喷薄而出的情感洪流！他握着她的手，力道大得惊人，仿佛要将自己的力量传递给她，又仿佛怕一松手，她就会消失不见。

“告诉我！” 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不容抗拒的急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到底哪里不舒服？别瞒我！红燕！别他妈再瞒着我！”

他的失控，他的粗口，他眼中那几乎要将她灼伤的强烈情感，如同惊雷般劈开了红燕强行维持的冷静外壳。她看着他，看着他因为担忧和恐惧而泛红的眼眶，看着他紧握着自己、指节发白的手。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和委屈猛地冲上心头，瞬间击溃了她所有的防线。

“我……” 红燕的嘴唇翕动着，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脆弱和茫然，“我不知道……就是冷……骨头缝里都冷……没力气……像有什么东西……在一点点吸走我的力气……” 她的眼眶微微泛红，强忍着的泪意终于控制不住，一滴晶莹的泪珠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我查遍了……找不到原因……明仲……我害怕……”

那滴泪，如同滚烫的岩浆，瞬间灼穿了明仲的心脏！他所有的怒火，所有的质问，在这一刻都化作了灭顶的心疼和恐慌！

“别怕！” 明仲再也控制不住，几乎是本能地伸出另一只手，用力将她颤抖的身体揽入怀中！他的手臂坚实有力，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却又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小心翼翼，将她紧紧护在怀里。“我在！我在这儿！不会有事的！红燕，看着我！看着我！”

红燕被他紧紧抱住，脸颊贴在他温热的胸膛上，听着他急促而有力的心跳。那熟悉的气息混合着汗水和尘土的味道，此刻却成了她唯一能抓住的浮木。她紧绷的身体在他怀里一点点软化，压抑许久的恐惧和无助如同决堤的洪水，让她控制不住地在他胸前微微颤抖起来。

明仲感受到她的颤抖，心都要碎了。他收紧了手臂，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声音低沉而坚定，一遍遍在她耳边重复：“别怕……我在……我会找到办法……一定会……”

废弃的温泉池旁，寒风呼啸。但狭小的车厢内，两人紧紧相拥。他像一座沉默的山，为她抵挡所有的风雨和未知的恐惧；她在他怀里，第一次卸下了所有的坚强和防备，展露出从未示人的脆弱。

这一刻，什么“魔术师”，什么案子，都被暂时抛在了脑后。唯有彼此的体温和心跳，在冰冷的冬日里，传递着最原始、也最强大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