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子观音变送终汤2

送子观音变送终汤

柔则接过那碗漆黑的“送子汤”时，指尖都在发颤。

“姐姐放心，”我倚在鎏金软枕上咳得撕心裂肺，“太医院开的方子…最是温补。”

看着她虔诚饮下每一滴毒汁，我藏在袖中的手才松开被掐出血痕的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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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正踏进景仁宫时，我正对着弘晖的旧衣裳垂泪。

“皇后还是放不下？”他皱眉扶起我。

我顺势倒入他怀中，泪浸透龙袍：“臣妾…只是梦见弘晖说冷…”

当夜皇帝留宿，柔则宫里的瓷器碎了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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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华殿沉郁的檀香似乎黏在了人身上，挥之不去，带着一种虚伪的洁净感。回到景仁宫，空气才算稍微活泛了些，却也带着挥之不去的药气和死寂。

我斜倚在窗下的贵妃榻上，身上搭着一条薄薄的锦被。午后微醺的光线穿过窗棂，在我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照得脸颊边那点未干的泪痕愈发晶莹剔透。整个人像一尊名贵却易碎的薄胎白瓷瓶，笼罩在一种浓得化不开的哀伤与病气里。

“娘娘，”剪秋脚步轻得像猫，捧着一个精巧的甜白釉小盅走近，声音压得极低，“您吩咐的…药膳，炖好了。”

那盅盖着盖子，一丝奇异的甜香混合着厚重药气丝丝缕缕地透出来，并不难闻，甚至带着一丝的温润。这气味，与景仁宫终日弥漫的苦涩截然不同。

我眼皮微抬，涣散的目光在那甜白釉小盅上停留了一瞬，随即又无力地垂下，声音带着大病初愈的喑哑和一种深深的倦怠：“嗯…姐姐她…在宝华殿，怕是也伤了心神…这盅…温补安神的…送去给她…就说是…本宫一点心意…谢她为弘晖…日日祈福…” 每一个停顿都恰到好处，气息不稳，带着对逝去儿子的哀思和对姐妹情谊的感恩。

剪秋捧着药盅的手几不可察地紧了紧，指尖微微泛白。她垂着眼，长长的睫毛遮住了所有可能泄露的情绪，声音恭敬常：“是，奴婢这就去。”

她转身离开，背影挺首，步伐却带着一种刻意放轻的谨慎。那甜白釉小盅在她手中，像捧着一块滚烫的烙铁，又像捧着一件即将决定生死的祭品。

宝华殿的诵经声依旧袅袅，如同无形的丝线缠绕着殿宇的每一根梁柱。柔则仍跪坐在那个明黄的蒲团上，闭着眼，嘴唇无声开合。只是那腰背似乎不如先前挺得那般首了，眉眼间也染上了一层淡淡的、挥之不去的疲惫，仿佛连日的“虔心”终于耗去了她几分心力。

“宜妃娘娘万福。”剪秋的声音在空旷寂静的大殿中响起，不高不低，带着景仁宫大宫女特有的沉稳。

柔则诵经的声音顿住，缓缓睁开眼。眸子里残留着一丝被打扰的不悦，但在看清是剪秋和她手中那个明显是贡品级别的甜白釉小盅时，那份不悦迅速被恰到好处的惊讶和浅浅的疑惑取代。

“剪秋姑娘？”她站起身，脸上浮起温和的笑意，目光自然地落在那盅上，“可是皇后娘娘有何吩咐？”

剪秋微微屈膝，姿态恭敬却疏离：“回宜妃娘娘，皇后娘娘感念您为大阿哥诵经祈福，劳心伤神。这是娘娘小厨房特意炖制的药膳，最是温补安神，命奴婢送来，给娘娘您润养心神。”她将“特意”、“温补安神”、“润养心神”几个词咬得略微清晰。

一丝难以言喻的光彩瞬间掠过柔则的眼底，如同平静湖面投入了一颗石子，漾开细微的涟漪。那是一种混合着受宠若惊、一丝得意，以及对某种可能性骤然升起的隐秘期待。她脸上的笑容真切了几分，带着几分哀戚里的动容：“皇后娘娘凤体违和，竟还惦记着臣妾…这…这真是…”她似乎感动得有些语无伦次，忙用帕子按了按眼角，“见秋姑娘，辛苦你了。”

她伸出手，动作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稳稳地接过了那个尚有余温的甜白釉小盅。

就在指尖触碰到光滑温热的盅壁时，柔则的身体几不可察地轻颤了一下。那颤抖极其细微，快得如同错觉。或许是因为盅的温度，或许是因为…别的什么。她端稳了小盅，指腹在细腻的釉面上轻轻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一个感激又略带羞涩的笑容：“这药香…闻着便觉暖润入心。皇后娘娘费心了。”

剪秋垂下眼帘：“娘娘说，药膳趁热用才好。”

“是，自然。”柔则的笑容温婉动人，她微微颔首，仪态万千地走到一旁的紫檀小几边，动作优雅地揭开了盅盖。一股更加浓郁的、混合着异样甜香的药膳气息弥漫开来。她拿起配套的白玉小勺，没有迟疑，舀起一勺深褐色、质地浓稠如蜜的汤汁，送入口中。

她的动作很慢，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认真，舌尖似乎还在回味那汤汁的滋味。一勺，接着一勺。每一次吞咽，她秀美的脖颈线条都轻微地滑动一下，眼中那份对“润养心神”的期待，随着汤汁的入腹，似乎化为了实实在在的暖流，让她脸上的血色都仿佛红润了几分，连眉宇间那抹疲惫都悄然淡去。

小盅很快见底。

柔则放下玉勺，用素帕轻轻按了按唇角，脸上是心满意足的温婉对着剪秋颔首：“劳烦剪秋姑娘替我谢过皇后娘娘恩典。这药膳…果真不凡，臣妾饮下后，只觉一股融融暖意散入西肢百骸，连这诵经积下的寒气都驱散了几分。”她说着，手甚至下意识地、带着一丝无比珍视的意味，轻轻抚过自己依旧平坦的小腹。那动作轻柔，含义不言而喻。

剪秋的目光在那只抚过小腹的手上停留了不到一瞬便移开，依旧低眉顺眼，声音毫无波澜：“奴婢定当回禀。宜妃娘娘若无其他吩咐，奴婢告退了。”

“姑娘慢走。”

剪秋转身，一步步退出宝华殿厚重的大门。殿内，柔则独自站着，殿内缭绕的香烟将她月白色的身影衬得如同云雾中的仙子。她缓缓踱步回到佛龛前，重新跪坐在蒲团上，闭上眼，双手合十。只是这一次，那低垂的眉眼间，除了惯常的悲悯，似乎还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对未来殷切期盼的光芒。

景仁宫内殿，厚重的帘幕隔绝了外面的光线，显得格外幽暗。

我依旧倚在贵妃榻上，维持着那副哀毁骨立的模样。然而，当殿门被无声推开，剪秋的影子悄无声息地滑入时，一切都变了。

我倏然睁开眼。

方才充斥在眼中的泪光、脆弱、涣散，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瞬间抹去！取而代之的，是深不见底的寒潭，冰冷、锐利，淬满了无声燃烧的幽暗毒焰。方才还微微颤抖的指尖，此刻稳如磐石，缓慢地、一寸寸抚过金丝楠木榻冰凉的边缘。

剪秋走到榻前，没有言语，只是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

目光交汇的刹那，一丝极淡、极冷、带着血腥铁锈气的笑意，如同毒蛇的信子，无声地攀爬上我的唇角。

那只于袖中的手，悄然抬起一点。借着暗的光线，可以看到掌心被指甲深深掐出的几个新月形血痕，正慢慢洇开一点暗红。

很好。

饵己投下。

就等着我的好姐姐，好好“滋养”她那份“福泽深厚”的身子吧。